他们在台下成对峙之势,台上的戏子们却似浑然不知,依然正在唱李千金和裴少俊墙头马上遥相顾,便暗中定情私会,情意绵绵。
好一会儿,宋涧清才觉得自己缓过气来。
“殿下说信王要就藩,可是皇子就藩何曾这样容易,若是真的,宫中又如何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呢?”
“噢?”轩辕怀挑眉道,“怎么,如今你最关心的,竟然不是你要嫁给孤这件事,而是轩辕恪是否会去就藩?”
宋涧清猛地抬头,看向轩辕怀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颗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今日的太子……当真非昔日吴下阿蒙了!
“殿下说笑了,”宋涧清强自镇定下来,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的平静,“不过是乍听闻信王殿下忽然要就藩,所以有些好奇,想问上一问罢了。”
“也是,”轩辕怀换了个姿势,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才道,“听说孤这个弟弟和涧清你素来交好,他那将离别苑,听说等闲人等是进不得的,却几次三番邀了你去,可见他是真的分外看重你。”
宋涧清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却不敢显露分毫:“殿下在陛下身边辅佐国事,宵衣旰食,夙兴夜寐,自然是没有闲情去在乎这些小儿女的玩意的。清和信王殿下,不过是闲来一起赏花饮酒而已。”、
“儿女情长吗?怕是不见得,”轩辕怀的话字字皆有深意,“若是这儿女情长并不要紧,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美人乡成了英雄冢呢?”
宋涧清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戏台上的昆曲依旧在咿咿呀呀唱着,正唱到曾与李千金有婚约的人家要来下聘迎娶李千金,而李千金万分愁苦,与裴少俊和奶娘商议该如何是好。
(1)正听到那奶娘道:“亲的则是亲,若夫人变了心,可不枉送我这老性命。
我如今和你商量,随你拣一件做:第一件,且教这秀才求官去,再来取你;
不着,嫁了别人。
第二件,就今夜放你两个走了,等这秀才得了官,那时依旧来认亲。”
那李千金道:“嬷嬷,只是走的好。”
又唱道:”他折一枝丹桂群儒骇,怎肯十谒朱门九不开。”
嬷嬷又道:“若以后泄漏出些风声,枉坏了一世前程,拆散了一双佳配。
常言道:一岁使长百岁奴。
我耽着利害放您,则要一路上小心在意者。”(1)
轩辕怀看着台上这折戏,忽然笑道:“你说这李千金,是不是太可笑了,以为自己和裴少俊情意甚笃,便和自己的奶娘商议着和裴少俊私奔,谁知裴少俊却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带着她私奔了,却只敢让她躲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都不敢让她见自己的父母。哪怕李千金后来七年里为他生儿育女,都只能不见天日,无名无分。你说,当李千金和她的一双儿女被裴少俊的父亲赶出家门的时候,她会不会后悔,觉得自己太蠢?”
或许是因为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宋涧清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现在已经能够肯定,太子已经知道了他和轩辕恪的事情了。
《裴少俊墙头马上》这本杂剧,他自然是看过的,里面的情节也的确是如太子所说,而轩辕恪今天来请他看戏的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用这出戏来警告他——
纵然他和轩辕恪有情,但他现在就如那李千金一般,和轩辕怀有婚约在前,和轩辕恪无名分在后。如果一定要和李千金一样,执意要与轩辕恪在一起,只怕也只会成为轩辕恪不能见光的外室,弃家而去,从此被家族宗祠所不容……
不,若是轩辕怀拿此事大做文章,将轩辕恪和自己在一起的事情和夺嫡争位牵扯到一起,那么轩辕恪……
宋涧清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2)聘则为妻奔为妾,不堪主祀奉蘋蘩。”轩辕怀看着戏台上的李千金,像是颇为感慨,“李千金到了最后,都说‘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连她最后都已经明白,裴少俊不可依靠。你这般心有七窍,更是该知道怎么做吧?”
他看向宋涧清,却发现他脸色雪白,像是连话都不会说了,额头上冷汗涔涔,像是下一刻就会摔倒在地上一样。
“好好的看戏,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轩辕怀故意问道。
半晌,宋涧清才道:“清在殿下面前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这有什么?”或许是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轩辕怀开怀笑道,“既然你不舒服,就先回宋府吧。对了,别忘了替孤给舅父和舅母问安。”
“……清记下了。”
“这一次回去,”轩辕怀看着宋涧清的目光带着几分奇异的怜悯,“你大概应该就能想清楚了。”
宋涧清回去之后,毫无缘由地大病了一场。
病情来得又快又险,连咸锡帝都惊动了,让太医院院正带着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医科圣手一齐去了宋府应诊。只是即使如此,宋涧清的病情也没能好转。依然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嘴唇紧闭,连药都灌不进去。
太医们什么方法都用过,却也束手无策,最后也只能摇头,和莘氏道:“宋夫人,令公子这样的症候,只怕是不能好了,你们还是尽早准备后事,让宋公子去得也安心些……”
“什么叫去得安心些!”莘氏素来温柔贤淑,但此刻却如同一只护犊的母豹一般,“我儿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会到如此地步!”
太医道:“令公子此症,像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因此伤了根本。如果能喝下药去,也就能慢慢养回来了,只是现在令公子灌上一碗汤药,大半都会吐出来。我等……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莘氏只觉得心中酸苦至极,她另外几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各自婚嫁,难道到了老,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宋涧清不治身亡吗?
这时她身边的侍女来报信,说信王来了。
“信王?”莘氏有些奇怪,宋府和信王素无私交,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好!咔!珩臻准备一下,接下来该你上场了。”
屈导喊了咔之后,一直在床上躺着饰演病人的容翙也能起身休息一下。而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大家一起对台词,而是借口想要去卫生间,离开了片场。
小柏找了个偏僻的休息室,将抑制针剂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容哥,上次卫医生开的抑制针剂并不多,你这样用下去,只怕很快就没了。”
“没了再开就是。”容翙熟练地给自己胳膊上的皮肤消毒擦碘酒,作为一个Omega,给自己打抑制针剂是上初中开始的必修课。
“我只是担心你用量这么大,会对身体不好啊……”看着容翙这样把抑制针剂当饭吃一样的打法,小柏现在都有些后悔答应容翙不把这件事告诉元婧了,他现在觉得元姐说得真的太对,容翙什么都好,就是一旦开始拍戏,就感觉能够连命都不要了。
容翙却没想这么多。
打完抑制针剂之后,容翙自觉好了很多,靠近温珩臻的时候不再会有那些不自觉的反应,他也能更好地演绎角色的一些细微表情,所以现在一旦和温珩臻有亲密的对手戏,他都会先给自己打一针抑制针剂。
“好了,今天回去你和卫医生说一下,让他再多开一点抑制针剂。现在先回去吧,屈导等会儿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小柏有满腹劝慰的话要说,可见容翙现在这个态度,也只能全部咽下去,跟着容翙走了。
“好的,各部门准备,1,2,3,Acion!”
莘氏听信王来了,忙上前去准备迎接,见到信王时行礼道:“妾身参见信王殿下。”
“夫人免礼,”信王忙扶起她道,“我今日是微服前来,并未惊动任何人,还请夫人见谅。”
莘氏却依然有些糊涂:“王爷言重了,只是妾身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信王便指着后面一个面容清癯,留着白色胡须,一派仙风道骨的老者,道:“这是本王机缘巧合下识得的一位游医,听说医术甚是高明。听闻宋公子有恙,本王和宋公子有数面之缘,便将这位名医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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