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安静了约莫大半时辰,门被敲响,鹊一回了声“进”,堂倌便端着京纾亲点的那三样进来,摆在小几上,恭敬地说:“您慢用。”
“‘细烟柳’的客人可还喜欢?”京纾问。
“喜欢的。”堂倌低头回答,“那位客人说感谢船主,说船主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京纾微微蹙眉,“是么?”
堂倌不明所以,“是的。”
鹊一清了下嗓子,示意堂倌先下去,而后上前安抚京纾,“您不就是这位‘船主’么?”
有什么好拈酸吃醋的?
“可他不知道我是。”京纾说。
于是鹊一又说:“其实这只是句客套话。”
京纾抬眼,“船主凭什么享用这句客套话?”
鹊一:“……”
京纾想了想,说:“去找管事买下这艘船。”
鹊一说:“是,属下这就去。”
另一边,徐篱山捧着茶盏,出神地说:“你说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柳垂已经得知京纾也在船上的事儿,见徐篱山稳坐如钟,不由道,“不跑?”
“跑不掉。”徐篱山拨着茶盏,俯首抿了一口,茶引花香,相得益彰。他呼了口气,又说,“他以前出京也是为着公务,以他的性子想来不会特意沿途赏景,这次不然。我们慢慢走,让他也好好放松地游玩一趟。”
柳垂赞叹道:“您真是用心良苦。”
“那当然……等等。”徐篱山突然想起一茬,坐直了些,“他早就跟上我了,那我寄给他的信,他岂不是看不到了?”
谈情说爱果然使人更加愚蠢,柳垂提醒道:“殿下都一路跟着你了,你觉得你的信还能成功送往兰京吗?估计我们前脚刚走,信后脚就被截走了。”
“对哦。”徐篱山不承认自己智商下降,微笑挽尊道,“这茶太香,我一时恍神了,竟然连这点道理都想不到。”
柳垂“嗯嗯”道:“骗骗我就好,别把自己骗到了。”
徐篱山抬手一指门的方向,“滚。”
“好的,您慢慢享用殿下为了请您吃特意请全船人都吃的爱心膳食。”船方停靠在港口,正是平稳,柳垂起身拍拍裤腿,出去吹风,顺便打算瞧瞧岸上有没有卖零嘴小食的。
柳垂出了雅间,反手关上门,打算先去一楼如厕,没想到刚走到门口被人迎头撞上。
“哎哟!”
走路不看路的这位戴着帷帽,穿一身月白袍子,捂着脑门嚎叫,音色清亮,十分的耳熟。不等对方开口就骂,柳垂伸手就掀开对方眼前的白纱,四目相对,他眉梢微挑,“哟。”
此人不是褚凤是谁?
褚凤见了他,好似挣脱绳子撒丫子出门疯玩结果被别的狗组团霸/凌导致一根骨头都没抢到,正是落魄时却见自家主人的亲友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熊狗子”,眼神唰地亮了,“垂垂哥!”
柳垂本想骂他两句,见状也懒得骂了,说:“受委屈了?”
“嗯!”褚凤揉了揉脸,耷拉着脸说,“我身上的钱袋子被人摸走了,我拿玉佩赊给管事,才上船来的。好在这船常往常州去,管事听过我的名号,否则哪肯让我赊账,我就要一路游到常州,中途累死,口吐白沫,就地水葬,魂飞魄散了!”
这小少爷被哥哥护着,是许多年不曾受过半分委屈了,在他眼中,哪怕身上没了钱银也得来坐当日港口上最好、最舒服的船,别的船只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此时见了柳垂,更是恨不得把偷钱的贼隔空骂个半死,以平息怒火。
“好了。”平日里柳垂能听他骂半天,只是人有三急,只得暂且打断他,“少爷在二楼的‘细烟柳’,你去找他给你撑腰,我先进去方便一下。”
褚凤“嗯嗯”点头,把柳垂推进去,转身噔噔噔地往楼上跑。
山儿,我来了!
第98章 桂榜
“残雾花”中,刚上船的鹊十二也将褚凤被摸光了钱袋子一事一一道来,说:“属下本想寻个法子给他塞点钱,没想到他想出了赊账的主意。”
“摸走一点钱银,主人也少有计较的,可整袋子摸走,不给主人家留口剩的贼倒是多半要挨打。”鹊一在旁边问,“你把钱拿回来了吗?”
鹊十二摇头,说:“那贼有些本事,腿脚麻溜得很,我怕追上去就丢了褚二公子,便暂且让他跑了。”
“这些贼,说他们日子难活,可有手有脚也不找活计,偷了钱很快就用光,用光了又偷,反反复复,日子倒比正经过活的逍遥富裕。”鹊一摇了下头,“现下就算再去找那贼,钱也没了。”
照京纾的规矩,要把人找着打断偷钱的那只手,鹊十二请示道:“主子?”
京纾已经将一碟桂花糖藕吃完了,闻言说:“想必褚凤现下正同留青大倒苦水,以留青的脾气必定要为他出气,且让留青忙活吧。”
“必须揍他一顿!”另一边,徐篱山果然拍桌,拧眉道,“什么玩意儿,偷到咱们身上来了,还全偷,讲不讲道上的规矩?”
褚凤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
“你待会儿把钱袋子的样式画给我,里头有多少钱、具体在哪个位置丢的写一下,待到了常州,我找赏金人帮你去抓贼。”徐篱山拍拍褚凤的头,“别委屈了,晚些时候管事来游船,我就把玉佩给你赎回来。”
“山儿!”褚凤嚎叫一嗓子,闷头抱住徐篱山,“我恨!”
徐篱山说:“区区小贼,不配!”
“我不是恨贼,”褚凤闷声说,“我是恨我哥!”
那就有点严重了,徐篱山说:“怎么还用上‘恨’这个字了,可不能胡说啊。”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离家出走,如果我不走,就不会被偷钱了!”褚凤说。
褚凤以前也被摸过钱袋子,心情好的时候挥挥手就算了,心情不好的时候跳脚大骂,心情差的时候带着家丁小厮满城抓贼、没抓到还不回,抓到了就痛打一顿,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徐篱山琢磨着他的语气,觉得他是借贼撒气,于是说:“大哥得罪你了?”
褚凤:“嗯。”
徐篱山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褚和能如何得罪褚凤,再回想婚宴那日,与其说褚凤是生气,不如说是别扭,是不知所措,是避如蛇蝎。且这次褚凤离家出走,褚和竟然没有动怒,像是心虚了无从发怒……他琢磨着,灵光一现有了猜测,但也不好直接询问,便说:“你要是愿意开口,你就跟我说。”
褚凤把脑袋从他肩膀上抬起来,搁着下巴,抿着嘴巴,过了一小会儿才说:“有一天晚上,我从外面买了点心带回家,想给他个惊吓,于是没让守夜的小厮出声,还特意收敛了脚步声。夏日浴房要通气,因此浴房后窗开了半扇,我偷摸瞧一眼,却看见他在自/渎。”
“呃。”徐篱山作为一名真正的男人,已经在另一个层次了,闻言着实很纳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咱哥好歹也是一年轻气盛的正常男子,你早上难道没有干过这事儿啊?”
“不一样!”褚凤攥着徐篱山的袖子,有些难以启齿,“可我听见他叫着我的名字。”
哪家哥哥会在自/渎的时候呢喃弟弟的名字,褚凤当时吓得半死,退后的脚步声也把屋里的褚和吓得脸色苍白。那时他第一次见他哥露出那样的神情,恐慌占了七分,还余三分,是褚凤看不懂的情绪。
果然,徐篱山叹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根本什么都不想想,想也想不出!”褚凤烦躁地蹭了下徐篱山的肩膀,过了一瞬又说,“我这些日子也琢磨过了,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小时候总是要缠着他爬他的床,夜里还总是抱着他,平日里与他相处也比寻常兄弟亲近些,没把他当成长兄给出十分的敬重,总爱往他身上扑,所以才让他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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