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丘聚见他久不言语,忍不住出声提醒。
朱厚炜起身开始着衣,“若当真宁王手下有高人,那我们也无可奈何,我突然想到过去数年,巴蜀、湖广、赣闽多有起义,倘若宁王舍去两京,反其道而行之,连同残余乱党山匪,两相夹击,恐怕会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衡州是西南门户,恐怕得早做打算,速请诸位大人到存心殿等我。”
“牟斌,申斥宁王的钦差陷在九江,请你速去援救。这桩大事我本想派巴图鲁去,可他毕竟是我蔚王府的内侍,不该插手此事,故而求你走一趟。”朱厚炜对他深深一揖,“钦差中不仅有世所敬仰的贤臣忠臣,还有陛下和我的姑父驸马都尉崔元,他由衡州绕路去江西,若他有任何闪失,让我如何向陛下交待,向大长公主交待,向骥征交待……”
牟斌上前一步,高声应道:“殿下放心,我与崔佥事均为锦衣卫,也晓得他与殿下的交情,只要我能找到诸位钦差,就是抛却我这条命,也一定将他们平安带回来!”
朱厚炜按住他的肩,“千万莫作此不祥之语,千户伴我十年,论起情分也是我的亲朋兄弟,若你因此出了什么闪失,我更是一生良心难安,我要你们都平平安安地回来!”
不敢耽搁,牟斌带着一队人马,匆匆遁入风雨之中。
虽然夜静更阑、风雨如晦,但不论住在府内还是府外,王府属僚自长史靳贵孙清,再到看守账房的微末小吏,顶风冒雨到的一个不差,不少人形容都有些狼狈。
朱厚炜看向这些年跟随自己的臣僚,缓缓地开口:“靳贵、孙清、周坚、王善齐、饶昀……”
前世朱厚炜的记性就很好,整个大院连花匠和保洁人员都能记得个姓氏,更不要说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事们了。他鲜少连名带姓地唤人,可被他点到的人,都只从中品味出一番郑重其事来,更有哪些八、九品乃至不入流的小官,为殿下记得自己的名字暗自感动。
“不瞒诸位,宁王已反,势不可挡。虽说大军主力已然东进,但国朝西南空虚,不得不早做准备。我大概思索了一下,王府并无统兵之权,凭这几个护卫,恐怕也做不成事。但深挖洞、广积粮还是能做到的,”说着朱厚炜取出一张图,“这图纸我偶尔从一姓方的贤达手中取得,照此图修筑战壕工事,最起码可以抵挡叛军一阵子。”
实际上图纸上的工事,是后来抗战时衡阳保卫战国军方先觉将军所创,整个成梯形,最靠近敌人来犯方向的外壕前方是栅栏、铁丝网和雷区,沟底则布满了倒刺,就算侥幸穿过又宽又深的壕沟,还要面对十米高陡峭的山体,所有面向敌军进攻方向的丘陵都削成了直角绝壁,使敌难以攀登。如今技术有限,无法布置地雷和铁丝网,但可以用竹排、木栅栏、荆棘和铁蒺藜代替。当年方先觉就是用这样的战壕工事,联合死战不退的战士和宁死不屈的衡阳百姓,死守衡阳城四十七日,歼杀日军数万人。
“这个工事确实巧妙,只是建造起来需不少时日,还得征调民夫。”靳贵蹙眉。
朱厚炜自己从身后取出一个匣子,打开里头全是银票,“这些家当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先将王府庄田的庄户尽数调来,定然还是不够,再张贴告示,凡是愿为蔚王府做工的,一个时辰二十文,若仍是不够,再请计知府调度,抽调朝廷的民夫。时不我待,我要万名民夫尽快修完,越快越好。”
“这……”众人面面相觑,但见他神情凝重,心道兴许事态确实严重到了如此田地,便纷纷领命。
朱厚炜踱步至殿门,看着如注大雨,他的侧脸映着雷电闪光,有如南岳峻屹巍峨,令人不敢逼视。
“寡人既在,谁都不要妄想往西南一步!”
第五章
宁王并未被那檄文影响,显然也打了王守仁一个措手不及,可他很快也便调整了方略,连同吉安知府伍文定,在江西整顿出七八万人的散兵游勇,并派人前往南昌张贴布告,诈称朝廷有数十万大军即将前来平叛云云。
人一忙起来,只觉时日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南昌惊变已有半月,牟斌是一点消息都无,宁王却已沿长江而下。南康、九江的知府望风而逃,安庆知府张文锦倒是个耿介不屈的忠臣,可因此番宁王并未如原先历史走向一般耽搁二十日,张文锦得到消息时已经太迟,根本来不及组织兵马、囤积粮草,宁王便已杀到了安庆城下,他只能靠着城中不到一千守军殊死抵抗。
张文锦带着人在城门痛骂宁王,换来的却是一声轻蔑的冷笑。饶是安庆城易守难攻,面对十八万精锐,只支撑了短短三日也便城破,张文锦自刎殉国,而他的绝笔信被一老兵藏下,留待他日呈交朝廷。
这一切朱厚炜并不知晓,他正耐心地组织衡州上下修建壕沟。这本不是藩王的分内之事,而当地官府见蔚王多管闲事,也乐得让他出钱出力,权当赚了个大便宜。
朱厚炜每日均亲自前往工地视察,见工钱给足、井然有序,也便放下心来,兴致上来,还亲自和工匠一同布置陷阱,每日都四更天出门,直到天色昏沉回府。
七月初一那日,朱厚炜在城西看着民夫削去山壁,忽而心头一动,转头一看,有十余骑在百米之外,打头的春衫轻薄、面如好女,不是崔骥征又是谁?
众人还不及下马,就见一身短打、甚至还赤着脚的蔚王迎上来,牵着崔骥征的缰绳道:“你怎么来了?”
崔骥征见他清隽面庞因欣喜而染上几分亮色,忍不住也弯了嘴角,翻身下马,象征性地行礼又被朱厚炜托住,“参见殿下!”
大雨未歇,他又不眠不休赶了数日的路,溅了一身的泥点,好在朱厚炜更是浑身泥土,倒是谁也不必嫌弃谁。
二人对视良久,朱厚炜才松手,“未想到这么快又见到骥征。”
他扫了眼崔骥征身后骑士,崔骥征笑道:“都是北镇抚司的兄弟,过命的交情,很信得过。”
朱厚炜细细打量他,见他仪态舒展、神情放松,也跟着松了口气,“骥征既在眼前,姑父应是有惊无险?”
崔骥征极为郑重地拜了拜,“多谢殿下派牟千户相救,我等在九江城外碰见他们,三名钦差均安然无恙。本来我该亲自护送家父入京,无奈差事在身,便请牟千户代劳,未曾请命便差使了殿下的人,请殿下恕罪。”
朱厚炜正色道:“其一,牟千户本就是锦衣卫,与你有同袍之义,可不是看了小王的面子,其二,姑父一行是钦差,又从衡州绕路离去后遇险,出于公心,任何人都应出手相助,其三,先前我便说过,我所有的人财物,你皆可自由调度。故而,此番我实在当不得一个谢字。”
他伸手将崔骥征发上沾上的一点泥水拂去,柔声道:“何况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崔骥征抿唇笑起来,“再说下去便肉麻了,你我的交情,确实不必如此。实不相瞒,我从吉安而来。”
朱厚炜一听,精神一振,“如何?王伯安可有退敌之策?”
崔骥征刚想回答,便打了个喷嚏,朱厚炜摸了摸衣襟,本想把自己的衣裳解下给他,却发觉因天气酷热,自己穿的比他还少些,便道:“纵是再忙的差事也不急于一时,还请诸位大人往王府小憩。”
“殿下美意心领,然而人多眼杂、多有不便,鸿轩兄一人入府便是。我看殿下置办的几间小宅便是不错,费太保住得,我等就能住得。”一英俊少年笑道,显然是崔骥征心腹中的心腹,竟然连费宏之事都一清二楚。
崔骥征见他打量此人,一抚额头,“我竟忘了向你介绍,这位是周良,其祖母为重庆大长公主,也是你我的表弟。”
姑母们勉强能分清,姑祖母朱厚炜压根就未见过几个,但也热情地见了礼,又见崔骥征从怀里掏出数两银子:“也罢,我还有要事向殿下禀报,兄弟们自去买些酒菜,好生歇下。”
朱厚炜按住他手,对身后内侍一递眼神,“在我的地界,骥征还要请酒岂不是打了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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