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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37)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时间:2023-10-22 11:14:58 标签:穿越时空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

  他轻轻握住崔骥征的手,“从前我嫉恶如仇,却不懂迂回权术,最后幽闭深宫,后来我又因一己之私不曾澄清误会,累得你错失良缘,日后我定不会再犯。大明如我一般想的人还有许多,如今虽微末无力,但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假以时日,大明定会繁荣富强,百姓定会安居乐业。”

  崔骥征回握住他的手,眼神温暖而坚定,“那不过是个借口,过在君上,而不在你。我信殿下,也等着看殿下所说的那个天下。”

  别离有时,再有心理准备,也总觉得猝不及防。

  崔骥征跟着朱厚照回京,走的是水路,启航时朱厚炜站在阅江楼遗址之上目送,直到孤帆船影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当年太、祖定都南京七年,见狮子山西北长江形胜,便决定建一楼阁以观大江,彼时大学士宋濂曾撰《阅江楼记》,被收入《古文观止》,可鲜有人知道,当时这楼只建了地基便被朱元璋下令停建。后来靖难之后,大明迁都北京,便再无人记得这个烂尾工程,这“江南四大名楼”便成了有记无楼的遗迹。

  暮色之下四野荒芜,唯有离离衰草在斜阳下摇曳,朱厚炜伸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口中,吮着草杆的清香,漠然地看着长江发呆。

  “山色古今余王气,江流天地变秋声……”一低沉的男声悠悠在身后响起。

  朱厚炜回头,却见一中年文士离他五步默然而立,也在凝望滔滔江水。

  “好诗。”朱厚炜不善诗赋,却也能听出其间意味,“颇有刘梦得‘金陵王气黯然收’‘故垒萧萧芦荻秋’之余味。”

  那文士笑道,“瞒不过小友,在下确是化用了此诗。”

  “敢问足下全诗为何?”朱厚炜拱手致意。

  文士叹道:“连年来心绪烦乱,难得诗兴,偶得此句已是不易。”

  朱厚炜宽慰道:“诗意莫测,强求不得,兴许哪日足下便灵犀一动,忽生佳句呢?”

  那文士性情豁达爽朗,干脆在朱厚炜身旁一块满是青苔的大石上坐下,“金陵风物不知凡几,敢问小友为何来此荒丘游赏?”

  朱厚炜做亲王这些年,能说上话的,不是皇上恩师,便是属下奴仆,唯有一个崔骥征还能平等地说上几句,此时见一个合眼缘的陌生人,难免生出几分谈兴,“不知足下以为我该往何处去?”

  “我观小友少年风流,不如往秦淮放舟,亦或是往桃渡寻诗?”文士见他锦衣华服又俊逸潇洒,便开起了时人常开的玩笑。

  朱厚炜摇头一笑,“足下说笑了,世人所爱北湖烟柳、鹭洲二水,我却独爱灵谷深松、栖霞胜景,同理杏村沽酒、长桥选妓,在我眼中却都不如清凉问佛、嘉善闻经。”

  文士讶然道:“想不到小友双十年华,却已是个居士了。”

  “浊骨凡胎、愚夫俗子,哪里敢称居士?”朱厚炜谦逊道,“不过是偶然读了几本经书,偶尔听听禅罢了。”

  文士见他周身贵气却谈吐温雅,难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是在下唐突了,见小友观大江而苦思,还以为小友有所顿悟。”

  朱厚炜哭笑不得,“我非苦思,只是送友人乘舟北上,离情伤怀罢了。但足下若问我近来有何体悟……应是心学罢。”

  文士一愣,随即作揖笑道,“在下王守仁,今日幸会。”

  ***

  王守仁和朱厚炜引用的全是金陵四十八景

 

第十八章

  朱厚炜尚未启程往应天时,早就心中盘算好,想着寻个机会,偷偷去看看后来青史流芳的王阳明,不料后来偶遇崔骥征后发生种种事情,到了应天后又忙着伴驾,倒是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想不到竟然能在此处碰见,当真是又惊又喜,颇有种后世粉丝在路上碰见偶像的欣喜若狂。

  朱厚炜立时便长揖在地,“晚生朱云兴见过先生!”

  一听他姓朱,王守仁眉心禁不住跳了跳,须知本朝宗室千千万万,常有人戏称前门大街上一个牌匾掉下来都能砸死个龙子凤孙,再看眼前这人气度容止,隐约有了猜测。再想到传闻中如今宁王正四处招募游勇、拉拢贤才,心中已在思索脱身之法。

  朱厚炜看出他顾虑,暗自苦笑,无数次抱怨老祖宗定下的对藩王的种种限制。

  “晚生仰慕先生日久,一直想亲往先生门下听学,只因不能出藩地而未能成行。”朱厚炜单刀直入,“藩王不可结交朝官,故而晚生不敢与先生过多攀谈,只是有一困惑盘旋心中日久,求先生为晚生解惑!”

  他这么知情识趣,反而让王守仁松了一口气,“不敢指教殿下,权当切磋。”

  若不是时间未到,其实朱厚炜想问他如何破除心中贼,可如今王阳明还未去赣南剿匪,便退而求其次道:“宋儒云得君行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而先生却提倡‘觉民行道’,可君只有一人,民却有万万人,觉民比起得君,岂不是更难?”

  王守仁本以为他会问知行合一一类,未想到他竟问了这么个刁钻的问题,中间还牵扯到君王,对他而言,这问题不难答,可偏偏对方是个宗室,那这个回答便有些犯忌讳了。

  朱厚炜并不慌张,依旧肃立原地,目光坦荡。

  王守仁沉吟道:“因君只有一人,若心术不正,则不可使其行道,可民有万万人,纵然有少许奸邪之徒,但大多均有向善之心。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

  朱厚炜细细品味,早在启蒙运动之前,便已经有这么一个人物意识到了民众的力量,真正将普罗大众和士大夫精英阶层放在同等地位,这在法先王的儒家世界,何等不易。

  “若人人皆是圣人,君主如何能行虐政?”朱厚炜缓缓道,前世悠远的记忆犹如潮水一样涌上脑海——人民创造历史,人民是真正的英雄……根基在人民、血脉在人民、力量在人民……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

  他终于又告别了封建藩王身份的桎梏,重新找回了自己。

  朱厚炜迷蒙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澈笃定,再度对着王守仁拜了下去,“谨受教。”

  王守仁受了此礼,看着他若有所思,随即朗笑一声,拱了拱手,径自下山去了。

  那日登狮子山而归,丘聚等随侍之人明显感到自家殿下一反先前轻愁,仿佛卸下心中块垒,心情大好。

  他的好心情只延续到回宫,孙清听闻他遇刺险况,又亲眼见了伤势颇重的李芳,又惊又怒,对着朱厚炜唠叨得没完没了,一会对不住先帝、一会对不住靳贵,让朱厚炜几近崩溃。

  幸好清明悄然而至,救朱厚炜于水火之中。

  前世朱厚炜曾不止一次前往明孝陵游玩,从仲夏堪比莫奈花园的燕雀湖,到深秋落叶满空山的萧瑟神道,再到隆冬漫山遍野的如雪梅海,可从未在春日造访。

  而初春的明孝陵古木森森、清幽静谧,皇陵像是凌然不可侵犯的巨兽,静静蛰伏,唯有他们这些自以为忠孝的不速之客在这万籁俱寂中造次。

  朱厚炜一丝不苟地将冗长的祭礼一一做就,让南京礼部和太常寺上下分外满意,只恨不得日后都是这位爷前来代祭的好。

  最后行大礼时,朱厚炜心有所感,仿佛有人遥遥地在凝望,甚至还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可当他抬头时,却又不见半个人影。再看周遭官吏及内侍,均无任何异样神情。

  饶他一直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此时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反复告诫自己这些都是心理暗示产生的幻觉,但不知是否在大明假模假样地吃斋念佛久了,竟也生出几分封建迷信来。

  忽而皇陵之内狂风大作,几乎将那些金伞戟氅全部吹倒,原先碧空如洗的天际乌云密布,瞬间天仿佛全黑了一般,却也不见天狗食日的异状。

  原先极其顺利的大祭竟然出现这等晦气天象,南京六部官员们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只求祭礼快快结束,大家一起把这事糊弄过去,免得让那些言官们抓住把柄,又在什么天人感应、上天降罪上头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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