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多思多虑,却总是抵不过这直白坦诚的好。
指尖拂过那弓身,便越发爱不释手。
沈鸢将马车帘撩了起来,便见卫瓒早早就骑马等在他车边了,见他手里握着那弓,几分笑意说:“沈状元,怎么才发现啊?”
沈鸢说:“你给我准备的?”
卫瓒说:“不然呢,你这车都是我给你筹备的。”
沈鸢怔了一怔,这才觉出差异来。
坐着的位置要柔软舒适许多,车马行进间,也没有从前颠簸得难受。
棋盘书册一应俱全,只是细细去看,书册里多了许多他平日里不大读的闲书,棋盘也是卫瓒下得双陆六博。
显然是预备着卫瓒上车来跟他解闷的。
倒是软枕,仍是胖乎乎的兔子样。卫瓒这人就是对兔子有几分执着。
沈鸢怔了怔,只下意识道:“平日里五谷不分的,怎么还会做起这种事来了。”
卫瓒只扬了扬眉梢:“你说呢。”
沈鸢只轻描淡写说:“前儿不还恼我算计你呢么?”
卫瓒也有些不自在,却是垂眸说:“我自打挨过我爹那顿揍以后,几时真恼过你了?”
无非是接连几日忙碌,没时间好好跟沈鸢说道说道罢了。
却听得卫瓒在外头叹气:“想得沈状元一句高兴,怎么就这么难呢。”
沈鸢瞧着卫瓒含笑无奈的眉目,半晌没说出来。
他有时会想起卫瓒光明正大称赞他的气魄。可不知为什么,让他说出一句来,就这么难。
他攥紧了手里的小兔子,抿了抿唇,却是低声说:“卫瓒,我……心里高兴。”
半晌又说:“多谢。”
卫瓒怔了怔,瞧着那抱着兔子球的沈鸢,竟不自觉有些脸热了。
也不知这热气从哪儿来的,激得人心里头乱跳。
一手攥着缰绳,一手圈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也用不着这么正经,咱们俩……哪儿就还得这样了。”
浑然忘了是他要沈鸢说一句高兴的。
沈鸢一手轻轻拨弄着那小兔子球上的红花,另一只手却迟迟不将那车帘放下去,也不抬头去看卫瓒。
卫瓒也没问。
就这么走着,卫瓒隔了一会儿,低头问:“你想骑一会儿马么?”
沈鸢果然抬头望他。
卫瓒便俯身轻声说:“待出了城,我带你骑一小段儿。”
沈鸢迟疑了一会儿。
却是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卫瓒骑着的白马。
名唤银电,千里名驹。
缓行时都透着一股隐忍的力量和流畅,更别提奔驰起来的模样了。
他记得是卫瓒生辰时,靖安侯掏光了私房钱予他的,平日一见着就心疼得龇牙咧嘴。
卫瓒也爱得紧,平日里是连碰都不给碰的。
卫瓒含笑问他:“折春?”
沈鸢喉结悄无声息地上下,缓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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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怀鬼胎)
小侯爷:抱春卷在怀里骑马,嘿嘿嘿。
沈春卷:马,嘿嘿嘿。
第86章
之后出城去,卫瓒果然带着沈鸢纵马去。
那辛来的公主有几个侍女,探着头去瞧热闹,相互打趣笑说怎的两个男人坐在一匹马上,便叫新科状元郎无端热了耳朵。
只是饶是如此,也不肯下马去。
沈鸢许久没感受这种驾驭烈马的滋味儿。
银电实在是一匹好马,俊美强壮,皮毛皎洁,因着养在侯府,连鬃毛都被保养洗刷得洁白如雪,只伸手细细去抚摸,都能感觉到那皮毛下血肉律动,一张一弛带给人的兴奋感。
他见过银电疾驰之后,汗水润湿马身,如闪闪发亮的金属色泽,鼻息喷洒出热息,浑身上下都透着蓬勃的野性和生命力。
沈鸢爱极了,越摸越是喜欢,却是低声问卫瓒:“能快跑一段儿么?”
卫瓒说:“你试一试,”
沈鸢本不相信这马会听话,卫瓒的这匹马素来性子倔,平日里只拿屁股对着人,别人碰一碰,就要喷着气刨地,平日出门在外,也只高高地仰着头,傲得跟主人一样。
这会儿能叫他爬上背来,都是看在卫瓒这个主人的面子上。
却不想他一夹马腹。
银电竟当真驰骋起来。
风声呼呼吹过耳畔,一路风景也飞快掠过,虽算不上疾驰,可沈鸢的颊侧泛起兴奋的红,心也跟着鼓胀发痒起来。
那痒意像是种子萌发破土。
他贪爱烈马,便是爱这感觉,他与银电一同呼吸,便仿佛他与马一样快,一样强壮,一样高大迅猛。
跑了好一阵子,卫瓒见他额角已沁出了汗,才轻轻牵了牵绳,叫停着了。
笑着说:“高兴了?”
沈鸢兴奋极了,亲亲热热用手梳理银电的鬃毛,却是轻声说:“怎么这样乖。”
卫瓒却是一本正经说:“物肖其主。”
沈鸢登时便忍不住笑。
卫瓒见他已有几分疲色,便说:“回去么。”
沈鸢左右看了看,却是见四下无人,却是一手爱不释手地抚着银电的颈子,一手轻轻捉住了卫瓒的手腕。
眉眼望着卫瓒时,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却是轻声央他似的说:“你让我再骑一会儿。”
……
沈鸢那一点儿纵马的瘾头,全叫银电给勾了出来。
待到下午时,沈鸢仍是想要驾马,却又知道卫瓒必不同意,便又与照霜换了马骑了小半日。
虽不如银电,却终究是痛快了。
待最后一丝力气都没了,才肯换回车里头坐着去。
哪知他全靠那几分兴奋撑着,待到了驿馆时,才觉着浑身都疼。
沈鸢这好些年不曾练过骑术,人是娇贵养着的,衣裤也都是绫罗绸缎,骤然一上去就折腾这半日,裤子都磨得烂了,浑身肌肉都酸疼不已,连腿根也磨破了皮,行走间一个劲儿地倒抽冷气。
尤其他们在驿馆二楼落脚,连走快了都不敢,硬撑着爬上楼梯去,走一步、倒抽一口凉气,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还硬要拿捏着不疾不徐的气度、装模作样。
知雪见他死撑,便说:“你快坐着,我给你瞧一瞧。”
沈鸢自知丢脸,哪里肯让她瞧,咬紧了牙关不肯,只说:“你将药膏搁着就是了,我又不是断了手,用得着么?”
知雪知道他倔,只嘟哝说:“你就死撑吧,化脓了就知道苦了。”
沈鸢心道就是烂了也比丢脸强。
待知雪走了,一瘸一拐起身去拿药膏,却又撞见卫瓒端了饭菜进来。
卫瓒特意使了些银钱,嘱咐驿丞煮些清粥,炖了鸡肉切丝,忙活到了现在,端着托盘进屋来。
倒将沈鸢吓了一跳,险些摔了。
卫瓒顿时哭笑不得,将人搀扶回去,问他:“身上疼?”
沈鸢不情愿承认自己贪图快马,才吃得这些苦头,只装模作样说:“也没多疼。”
卫瓒问他:“明儿还骑么?”
沈鸢赌气说:“往后多骑一骑就好了,又不是没骑过。”
卫瓒说:“还多骑一骑,见了马跟有了瘾头似的,你瞧着我往后还敢不敢让你上马。”
沈鸢轻哼了一声,说:“还不是你拿银电勾得我。”
又问:“银电累着了没?”
千里马不是驮马,载过了两个大男人,多少是吃力的。
卫瓒说:“我见是没累着,它好久没出京了,这会儿兴奋得厉害,在马厩里头还刨土呢。”
“估计还得再走两天,才能知道累。”
沈鸢一想着银电那模样,便忍不住笑,跟见了大毛二毛一样。
卫瓒惦记着他一身的酸疼,便低声说:“我帮你揉一揉。”
沈鸢说:“不用。”
卫瓒却已是伸出手来,轻轻替他按揉。
沈鸢反射性地踢了他一脚,却是自己倒抽了一口凉气。
本就磨破的地方牵扯着了,这下更是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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