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处,他忽是停了下来,黑影跟着他一起停下来,正要发问,却见前方少年吐出一口血,竟直接倒了下去。
“阿杳!”
黑影吃了一惊,忙上前扶起他。
少年全身都在发颤,金色的眸子里生出根根血丝,面孔扭曲,显得极为痛苦,他死死揪住靠近心脏处的衣襟,哑声道:“师尊……”
“遭了!”
黑影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会疼得快要昏死过去,看来赭玄道君这回真是凶多吉少!
“阿杳,你先沉心静气,好感知赭玄道君究竟身在何方?”
他抚着他的背,替他渡了些兽气过去。
陆杳支撑着站起来,一波又一波灼心的痛几乎快要将他摧毁,他狠狠摁住心口,尽量去用灵识去搜寻这股痛的来源。
即便他师尊从来没有告诉他,结契之人在受伤后能互相感知,但痛意涌来那一刻,他只想到了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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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回家
体内的碎裂声越来越清晰, 半跪在地的人强撑着一口气,指尖深深掐进泥土里,手臂上筋脉爆起, 剧烈地咳出一地殷红。
被铁钩穿透琵琶骨的男子已是奄奄一息, 望向眼前一幕, 仍感到痛心切骨,眼眶里缓缓流下两行血泪,虚弱恳求道:“求阁主放了我师兄,要拿我试蛊也好, 把我炼成邪鬼也罢,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放了他吧……”
赵余涯置若罔闻,脸上划过一丝阴毒,对身旁的魔修使了个眼色。
他们立刻心领神会, 抽出腰间的细弯长刀, 持刀朝青年步步逼近。
突然,地上的人抬起沉凝的眼,眼梢血红, 透着股被逼入绝境依旧桀骜不驯的狠厉, 看的他们身形一顿, 心里发凉。
魔气猛然附上后脊,拿刀的魔修们接连回神,乍是明白阁主动怒,立马举起泛着寒光的长刀朝青年身体刺去!
秦昭著瞪眼欲裂,满心的想要救人, 那一刻他忘却了什么是疼, 也不明白是哪里来的蛮力, 硬是扯断自己骨头,挣脱铁钩,像自折双翼的飞鸟摇摇欲坠地扑到那人面前,好用残破不堪的身体替他挡住长刀。
利刃捅入血肉,径直刺穿两人胸膛,发出沉闷声响,只有殷红的刀尖伸出来,滴滴答答地淌落血水。
感受到带有热度的身体抱住自己,苏纨顾不上去看贯穿胸前的多把刀刃,只动作僵硬迟缓地仰起了脸。
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从秦昭著下颚边滑落,重重砸在他脸上,腐蚀他那颗本就残缺不全的心。
“都怪我私念太重,非要死前再见师兄一面,才让事情变成这样,”
他声音越来越弱,无力垂下头,靠在他额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本不该成为师兄的累赘,未曾想这一生,还是拖累你了。”
交感神经陷入卡顿,密密麻麻的刺痛如千万根铁针扎进脊髓,内里破裂开的零散碎片一点一点自动拼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脆亮的声音似山泉叮咚。
“我姓秦,叫秦昭著。”
他偷偷看他的时候,眼里闪着动人又小心翼翼的光。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没见过。”
“嗯……或许这就是一见如故罢。”
刹那间,裂纹顺着血管冲开压制丹田的气脉,狠狠刺入头颅,剧痛让他的脑袋几乎快要炸裂。
“师兄,我想让你记住干干净净的我。”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
“师兄在哪里,戍云就在哪里。”
“可我终究还是没有成为你想看到的样子。”
雪花噪点出现在眼前,一阵尖利耳鸣过后,记忆里忽是闪过寒冷雪夜里,秦昭著背着气息微弱的少年,步履艰难又小心翼翼地走下被厚厚积雪覆盖住的石阶,他汗如雨下,边喘着气边安慰伏在单薄肩头的人:“师兄,你千万别睡着了,我这就带你回家,我们马上回家……”
苏纨愣愣地跪坐在原地,发觉这人身体逐渐变得冰冷,他伸出沾满泥土的手,摸了摸他满是伤痕的脊背,一如年少时那样:“我想回家,戍云。”
顷刻间,凶猛的炎火真气仿佛狂风暴雨充斥整个鬼巢,魔修恶鬼皆被烧成青烟,发出凄惨哭嚎,赵余涯亦是抵挡不及,被火焚毁半个躯体,遭裂开的山石压倒,狼狈不堪。
鬼巢里一阵剧烈晃动,亭台楼阁纷纷塌陷,烈火肆虐咆哮,屠尽一切恶果。
在燃烧的火焰里,青年绿袍涂满血红,脸上散发着金光的裂纹延伸至整个身体,他的目光无悲无喜,手里抱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宛如从炼狱火光里走出来的煞神。
山里落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混着灰色雾气。
松霜绿的衣角拂过褪色的草叶,在行过之处拖出一条长长血痕。
青年木然地往前走,成了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满身刀口不停淌血,只是没走多远,就带着怀里的尸体直挺挺栽倒在地上。
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沾湿染血的嘴唇,他睁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喃喃道:“回家。”
鲜血被雨丝冲淡,一道阴影罩过来后,地上的青年失去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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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褊狭,空气中炽热弥漫,枯褐藤蔓遮掩住洞口。
寒气从素白身影体内渗出后,被洞中衣袍染血的男子尽数吸去。
月隐无忧草失效了?
徐清翊冷冷站在一旁,见他身上金色纹络未散,真气紊乱,炎火外溢,就知是月隐无忧草没能压住他的修为,致使其极端催动真元,走火入魔。
这人模样令他想起自己承受极寒,替他压制魔性而痛不欲生的记忆,他眸色暗了暗,一股不可抑制的恨意从心底迸裂,霜隐剑凝握在手,透着刻骨的杀机。
然而还没靠近,就听那人低声道:“别过来。”
他心往下陷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层层寒气结在剑上,正要刺过去,那人霍地硬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走远了些,不顾重伤用真气化了道结阵围住自己:“我……控制不住体内的炎火真气,会伤到你。”
他靠在洞壁边,闷闷咳出几口血,再是昏沉地合上眼。
心脏猛地被揪紧,徐清翊不由怔住,脑里全然浮现出他在鬼巢里助他的种种过往。
都快要死了,还想着担心别人!
心底的恨陡然动摇,手中长剑隐没,待反应过来后他却更加恼火了:谁知这人在耍什么鬼把戏!
“师尊!”
远处传来少年的呼喊。
呼喊声让结阵里的人蓦地睁开眼,吃力扶着洞壁,不顾伤痛朝外走去。
徐清翊见此凝眉冷眼,怒意横生,抬手拦住他:“没有寒气压制炎火,你活不过今日。”
他目光倦怠,神色平淡,好像听不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阿杳在等我。”
徐清翊脸色骤然生变,指甲用力刺入掌心:“你就这样想死?”
“阿杳在等我。”
这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在这双眼睛里,他看不到喜怒哀乐,只看到一片死寂的深黑,吞没以往见过的光明。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徐清翊青灰的眼珠一动不动注视着眼前布满血迹的脸,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开口,我便救你。”
“他在等我。”
他好像有些不认识他了,双目呆滞无神。
陡然间,有只凶恶的野兽在黑暗心室里四处乱撞,徐清翊没来由一阵焦躁不安:自己都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他还是只想着去见那个阿杳。
痛意与恶意一起席卷四肢百骸,霎时冰霜从其脚下飞速扩散,封闭洞口,冻结内里,凝聚满室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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