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池压抑着怒火,冷声质问道:“你脑子没事吧,宋星斐,我跟你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现在装傻充愣是什么意思?”
宋星斐莫名奇妙挨了顿骂,皱了皱眉,吸了口气道:“我没有跟你装傻,我不明白你现在跟我发火是为了什么,恒岳和璨赢并没有合作,也影响不到你。”
顾盛池揉着山根,足足深呼吸了几分钟,说道:“宋星斐,你前段时间跑哪儿去了?我让助理去过璨赢几次,你都不在公司。”
宋星斐前段时间确实不在公司,因为江重渊的味觉又出现了问题,宋星斐担心他病症复发,因此才请了个长假,陪江重渊住院观察了一个月。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大碍,陪江重渊住院的时候,公司一直由副总代理主持行政事务,副总是原主的堂弟宋铭哲。
宋星斐对他还算信任,因为宋铭哲在他面前表现得一直恭敬,小伙子长得很斯文,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说话很温和,对下属也没有趾高气昂的。
唯一一点异常,就是近期宋铭哲的精神状态似乎总是萎靡,就像瘠薄土地上被霜打了的野草,摇摇欲坠的,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宋星斐挺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回来之后看到宋铭哲这幅样子,还以为是工作太过于操劳,于是特意给宋铭哲放了个长假回去休整。
顾盛池的声音像最终敲定的审判锤,印证了宋星斐脑海里荒唐的猜想。
“你不在的期间,宋铭哲打着代理总经理的名号,用你办公室的公章和恒岳签了投资合同,不出意外地话,钱已经到了对方负责人的账户。”
宋星斐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陷入了空白。
顾盛池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刚接到消息,恒岳的负责人已经跑到国外去了,你现在上网应该可以搜到恒岳进口国外酒庄原浆进行勾兑,然后高价售出的新闻。”
宋星斐此刻坐在沙发上,双腿已经开始发麻,一阵剧烈的反胃感涌上喉间。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喉咙像被顽石堵住了一般,刚张开嘴,就被巨大的漩涡卷挟在其中。
一瞬间,他说不清那感觉是震惊,绝望,还是被背叛的愤怒。
顾盛池的声音还未停止,继续说道:“另外,就在刚刚我接到了线报,璨赢去年投资的瓷海涉嫌走私文物罪,警方也是接到相关举报,联系了几个国家的警局,今天下午查获了一批中国的文物。”
桩桩件件,顾盛池又陆陆续续地说了好几家和璨赢合作的公司名称。
“宋星斐,你不觉得璨赢最近的状况,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
铺天盖地的暴雪掩埋了如残血般溅落在街角的爆竹,辞旧迎新的大雪遮蔽了视线,路边的灯光摇曳不定,像是马上就要熄灭了。
宋星斐下了车,很快地,他的头顶,睫毛,围巾,肩膀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你怀疑是希里?”
这是宋星斐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宋星斐穿着并不大厚的浅灰色羊绒大衣,没有像往日一样梳成成熟利落的背头。
湿润黑色的刘海上飘落着几片的雪花,会所门前的霓虹灯光之下,被碎发半遮住的桃花眼此刻呈现出微微的茫然,五官显得柔和又无辜。
顾盛池举着雨伞到门口接人,看到宋星斐的时候目光不由得一愣。
在顾盛池为数不多的印象中,宋星斐始终是傲慢的,自私的,虚伪的,甚至残暴的。
如果不是足足看了两分钟,宋星斐就站在他面前,顾盛池简直没法想象宋星斐还有这样的一面。
宋星斐的皮肤在灯光的映照和暖黄色围巾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苍白,发丝湿润的滴着水,眼眶似乎还隐隐有些泛红,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虽然眼神和表情都显得疲倦又茫然,偏生那嘴唇却透着饱满的蔷薇色,让宋星斐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即将破碎的美感。
顾盛池一时间有点失神,反应过来后迅速别过脸移开了视线。
宋星斐:“……”
只是被淋湿了一点,顾盛池怎么好像见鬼了一样。
顾盛池冷着脸走过来,将伞往宋星斐的方向移了移,一把伞为两个男人遮风挡雨依然绰绰有余,并不拥挤,但顾盛池的脸色还是更黑了。
宋星斐是gay,人人都知道,顾盛池又把伞往宋星斐的方向移了移,防止宋星斐借机靠得太近。
但宋星斐误解了顾盛池的意思,还以为顾盛池是想让自己拿着伞,于是他伸手去接伞把,低声说:
“谢谢,我来吧。”
冰凉的手指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顾盛池的手,顾盛池险些将伞脱手扔在地上。
“你!”顾盛池刚想开口,一转头对上宋星斐的眼睛,想说的话瞬间卡在喉咙。
近距离下的宋星斐冻得鼻尖发红,嘴唇微微张着,冒出的白色冷气团团围绕着脸颊,一双黑曜石般的瞳眸在素白的天地之间显得深邃又真诚。
宋星斐不解地蹙了蹙眉,把下半张脸从围巾里伸出来道:“你怎么了?”
顾盛池不知在想什么,匆匆收回愠怒的视线,在宋星斐看来只是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道:“……算了,下不为例。”
说完,独自一人冒雪走向会所大门。
宋星斐边望着顾盛池的背影边唏嘘道:
看来顾盛池是真的很讨厌自己啊。
……
长廊里隐约弥漫着雪茄的气味,宋星斐跟在顾盛池身后上了电梯,最后在一间禁闭的包厢门外停了下来。
门上的识别系统发出一点微弱的蓝色光线,宋星斐看到那上面显示的是“顾”字。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私家侦探,王过。”
“王先生。”宋星斐朝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男人点头示意,王过见到宋星斐第一眼脸上的表情略显诧异,但只是稍纵即逝,随后便站起身来同宋星斐握了握手。
“宋总,久仰大名。”
王过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成摞的A4文件,宋星斐瞟了一眼,第一页上加粗的黑体字迹写得是恒岳年度财务报告。
在顾盛池的眼神示意下,王过立刻明白过来。他将几份文件稍作整理,恭敬地递到宋星斐面前。
一并交给他的,还有一只牛皮纸袋,里面装得是顾盛池派人搜集的照片。
宋星斐一页一页地,只字不落地看完了。
顾盛池没有表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安静地坐在宋星斐对面的沙发上,给与了极大的耐心。
宋星斐的表情越来越不平静,勉强维持出的云淡风轻在最后一刻被泥沙席卷,分崩离析。
顾盛池派人调查了希里公司的背景,不过短短几年内,这家公司如同天降紫薇,迅速破土,以惊人的速度占据了东南亚国家的市场。
没有人见过真正在幕后控制希里的人,宋星斐觉得对方像是故意享受这种运筹帷幄,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这张照片上的人,叫陆昱酩。见过吗?”顾盛池将照片推到宋星斐面前,问道。
宋星斐没有任何印象。
照片上,车窗摇至半截,陆昱酩坐在驾驶座上解安全带,看起来是即将要下车。
由于拍摄距离稍微有点远,陆昱酩的五官被刻画地并不十分清晰,只能分辨出大概的轮廓。
“要查希里,必须从这个人入手。”顾盛池的眼神十分严肃,接着说道:
“另外,这是半年内出事的公司名单,有很多家族企业一落千丈,在这之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夏家。”
“夏家始终和宋家有合作关系。”宋星斐说道。
“嗯,半年前开始,夏家就接连被查出税务问题,以及家族内部鹬蚌相争引发的一些勾当。”顾盛池盯着宋星斐的脸,眼神变得难以捉摸,说道:“据我所知,夏家一贯行事低调,唯一爱惹是生非的就是夏家的小儿子,夏炎禹。”
夏炎禹。
宋星斐的记忆被顾盛池的话拉回到了那些即将被他遗忘的片段,脑海里的碎片重新聚合到了一起,交织的影像中,浮现出了江重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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