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都瞒着他,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把他护在身后,而不是想着让他和他一同解决危机。
这么一想,顾忱又是心酸又是心疼。想想自己本不是容易被激怒的人,可适才怎么就失去冷静了呢……如果萧廷深反对他带兵的时候他能静下心好好想想,未必参不透其中的关窍。
“既然陛下早就知道有内奸,想必一定也有对策。”顾忱说,“我虽势单力薄,但愿尽绵薄之力。”
魏德全迟疑了一下:“陛下确有对策,不过已经否了。”
“否了?”
“是。”魏德全说,“陛下想了两条对策,上策需要一名与陛下互相信任的将领配合,才能抓住内奸。然而……”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顾忱却瞬间明白了。“互相信任”这个前提听起来十分简单,可细数起来,朝中却根本没有人符合这个条件。且不说他人信任萧廷深,单就“让萧廷深信任”这个条件就十分困难。
接着他倏然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萧廷深在朝内展开了一场异常血腥的大屠杀,前后株连近百人,几乎半个朝廷都被他杀戮殆尽,其中甚至包括他们二人年少同窗时的老师。难道当时的萧廷深是为了找出那个内奸,才不惜这样大肆杀戮……?
顾忱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陛下的下策……是什么?”
魏德全道:“陛下已有怀疑的人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仿佛有一块冰沉沉坠进了顾忱的胃里,冻得他心底发疼。
原来如此,这就是前世萧廷深大肆杀戮的真正原因。
那时顾忱没有留京,娴妃亦还在王氏一党手中,朝内上下欺瞒,混沌一片,分不清谁是鬼,谁是人。萧廷深在其中孤立无援,他无法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人信任。
所以他举起了刀,鲜血铸就了他暴君的名号。
而这一世情势已经与前世大不相同——顾忱在这儿,他自己可以确定,他信任萧廷深。
可萧廷深却依旧没选择上策,他不信他。
“陛下是不信我吗?”顾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一颗心疼得呼吸都快凝滞了,他几乎是用气音说出了这句话,“他觉得我会背叛他?”
魏德全显出几分诧异,旋即摇摇头:“陛下信您,他只是觉得您不信他。”
魏德全摇头的一瞬间,顾忱心里的疼痛骤然一松,仿佛扼住他脖颈的那只手也跟着消失了,他呼吸瞬间顺畅起来。然而末尾那句话一出,他心里又蓦地一紧——他知道萧廷深为什么会这样想。
毕竟从前,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他。赫哲指责萧廷深害死兄长的时候,他不是毫不犹豫……就怀疑他了吗?
顾忱默然了片刻,转过身,一步一步重新迈上甘泉宫的台阶。甘泉宫宫人早就认识他了,没有人拦他,于是他一路畅通无阻,又重新回到了萧廷深书房门前,推开了那扇门。
“朕不是说过谁也不准烦朕——!”
萧廷深烦躁暴戾的声音陡然响起,他正要发怒,却在发现是顾忱的那一刻时猛然顿住。顾忱慢慢向他走去,最后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长睫低垂,唤了他一声:“陛下。”
第三十六章 (倒v结束)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了,紧接着又同时开口:
“朕不该吼你……”
“我不该失去冷静……”
两人又都同时停住了,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会儿。接着顾忱没忍住,眉眼一弯,笑了。
他一笑,萧廷深也跟着柔和了面部表情,气氛轻松了许多。然而下一刻,萧廷深想起了什么,忽地又皱了皱眉:“……朕以为你回府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忱刚刚离开时可是显而易见地有些生气了,只是因为他秉性温柔,并没有表现得太激烈。但萧廷深和他相识十年之久,对他的一颦一笑一抬眼一低头都了如指掌,怎么可能看不出他是生气了,还气得不轻呢。
顾忱一走,萧廷深当即就后悔了。他是心急,怕顾忱去驰援襄平会落得和他兄长一样的下场——不明不白死在内奸手里,所以语气难免急躁了些。可顾忱那么生气还是头一次……于是萧廷深一脑袋乱麻,一会儿想着要不要去顾府赔个罪,一会儿又忐忑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因此退回冰点……还没理出个头绪,顾忱就忽然又回来了。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萧廷深拧紧眉毛,猛地想到了什么,对着门外暴喝一声:“魏德全!”
大太监十分淡定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萧廷深满头冒火,上去就要踹他,顾忱连忙扑上去拦住:“陛下你这是干嘛!?”
“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告诉你——”萧廷深气坏了,一边语无伦次一边吼,“——他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了!?”
顾忱还没说话,魏德全已经伏低了身子,把头抵在了地砖上,依然是那种淡定的语气:“是。”
魏德全这种淡定的语气更加激怒了萧廷深,只不过是因为有顾忱拦着他才踹不到魏德全,这位皇帝陛下七窍生烟,一边企图绕过顾忱的阻拦一边说道:“你别拦朕!朕今天一定要处置了他!”
顾忱连哄带劝把他往后推:“陛下,陛下冷静!魏公公并没有恶意……”
“上次你因母妃之事擅自去找云停,朕已经放过你一次了!”萧廷深动了真怒,冲着魏德全大吼,“这次你还敢——来人!”
“陛下!”顾忱不得不拔高了声调,“臣回来,一是为了向陛下道歉,二是因为……魏公公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臣,臣想说臣信任陛下!”
萧廷深猛地僵住,过了半晌,才僵硬地转过了脖子,眸光落在顾忱脸上。
顾忱从未这么直白地说过这种话,耳朵尖立马红了一片:“魏公公说陛下早就察觉了有内奸并有了对策,只是怕臣不愿信任陛下,所以才否了。”他瞥了魏德全一眼,又重新转向萧廷深,脸很红,但语气很坚定:“臣原本是对陛下有些嫌隙……可现在……臣信任陛下。”
萧廷深:“……你说什么?”
“臣原本是对陛下有些嫌隙……”
“不是这句,是最后一句。”
“……臣信任陛下。”顾忱温和地笑了,“所以请陛下把对策告诉臣,臣愿意和陛下配合,抓住那个内奸。”
萧廷深没再说话,只怔怔看了顾忱半晌,随后缓缓抬起手,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抚上他的面颊。他的手有点冰,顾忱的体温透过他手掌传过来,暖融融的,带着温柔与鲜活之气。
顾忱红着脸微微歪头,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但眼底透出了一丝对萧廷深动作的不解。萧廷深摩挲着他的面颊,充满眷恋,舍不得放手。
……从前,这是只能在梦里出现的场景。
萧廷深很少做梦,甚至很少会有过深的睡眠。他无法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在自己的寝宫里,他也很难拥有一个完整的梦境。
在他为数不多的梦境碎片中,顾忱是最常出现的人。梦里的顾忱和现实中的顾忱有很大不同,会对他笑,会对他展现出从未有过的信任和亲昵。
他一度以为自己只会拥有梦里顾忱的信任了。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说着信任他的人……是真正的顾忱。
因为萧廷深久久不言,动作又太过怪异,顾忱忍不住眨了眨眼,小声唤道:“陛下?”
萧廷深如梦初醒,收回了抚摸他面颊的手。他侧头瞥了地上的魏德全一眼,淡淡道:“朕和顾卿有事商量,你先出去吧。你泄密的事情……下不为例。”
大太监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稳稳地站起身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等到魏德全离去,萧廷深才伸出手,拉着顾忱向书案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萧廷深一边问:“你对内奸的身份有什么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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