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住进酒楼里,那种细节处带来的震撼感就更明显了。本该散发着异味的茅房被搬到了屋内,不说根本不知道那个地方竟然是用来如厕的。
清澈的水只需要对着一个叫做水龙头的地方拧开,就能自动流出来,完全不需要仆从去来回的搬运。自诩见多识广的贵族子弟们对着水龙头围着研究了半天,也没能看出来这水到底是怎么从墙壁里流出来的,他们并没有在屋外头看见哪里有河。
至于那些随意摆放在桌子上的琉璃瓶青花瓷就更别提了,随便哪个拿出去放在京城卖,都能至少卖出上百两的价格,可他们的房费一天也才五十文,店家根本不怕东西会被人偷走,谁让它们在梁省根本不值什么钱。
等他们看到梁省里所谓的学校,所谓的医院,所谓的行政区,他们彻底没话说了。
一开始他们可能还会不满这里的女人肆意行走街头太不检点,控诉这里的女童竟然也能和男子一般入学读书,斥责他们私自打造铁器炼制食盐……
可吃了那名为蛋糕的东西,品尝加了各类香辛料的烤肉,见到了高达七层楼高的办公大楼,又目睹了梁省大夫轻轻松松治疗众所周知的绝症的场面……
这群公子哥越来越沉默,到最后什么傲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距离他们第一次知道琉璃镜的存在,不过两年时间,梁省却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那么再过两年,五年,甚至是十年。
京城还能算是秋朝最强盛繁华的首都,他们还能自称是秋朝最高贵的人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梁省接受了几天现实的毒打,公子哥们平复心情,主动与梁省的百姓交流。
他们第一次知道,所谓的妇女不可随意外出,其实大多只是高门大户里才有的规矩。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以前连饭都吃不起,二十多岁的女性难道真像贵妇人贵小姐一样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等着人养活?照样要下地,要出门采买贩卖东西,完全没有那么多不能见外男的规矩。
至于小女孩和男性一块读书,就更好理解了,他们这边以前压根就没几个人能读书上学,如今能上学那都得多亏官老爷和司先生愿意免费供读,根本不收大家一文钱的束脩。县令老爷说了,家里的女孩子必须进来念书,不念书被发现以后,女孩的父母就要挨板子,而念完书以后,女孩无论是找工作还是进官府任职,都是没问题的。
虽然秋朝普遍的社会常识是女子无法入朝为官,比起识字更注重女红,可既然官府亲口说了读书有用,百姓们又那么信赖官府,自然是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毕竟这年头女红什么的,压根没读书来的有前途,那织布厂一天能出多少货啊,谁还稀罕自己织布。可进府衙只需要动动笔杆子就能拿到不错的薪资。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讲究,所以反而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
人家连造反的事情都敢做,还不敢随大流的去读书么?
公子哥们听着周围老百姓们的讲述,心里一边觉得荒诞,一边又觉得,好像确实合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合理,一定要在秋朝礼仪与他们之间分一个高低,就现实而言,梁省这两年内的发展已经说明了谁对谁错,反正错的肯定不会是百姓日子过得十分好的梁省……
公子哥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又抱着沉甸甸的心情走。
回到京城后,他们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给了身边的亲朋好友。许多人不相信,也有许多人相信。越来越多的人悄悄进入了梁省,吃着那边远比京城酒楼更加美味的食物,用着看似寻常实则精美到无以复加的器具,品尝着那本应该昂贵无比的糖果,玩着各式各样新奇有趣的棋牌游戏,最后看着那滔滔江水上不断翻滚的大坝与水车深深叹息,再也说不出叛军不过如此的谎话。
事实证明,比起京城,如今发展越来越迅速的梁省,已经不知不觉超越了他们许多。
可偏偏,这么厉害的“偏远地区”,一边做着忤逆朝堂的事情,一边又按兵不动的自顾自发展,完全无视皇帝等人越来越焦躁不安的情绪,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很多人一边嘴上说着“我朝气运鼎盛,不惧任何外敌”,一边又下意识的不再将梁省一带的人视作本朝的臣民,而是一个威胁巨大的,随时都可能将秋朝吞并的邻国。
甚至梁省等地的百姓,自己也不想再自称为秋朝人。
他们一开始会说自己是梁省人,后来又觉得自己没有住在梁省说这话很奇怪,就说我们听司先生的,是司先生的人。
再然后说着说着,就成了我们是司国人,一口一个你们秋朝我们司国,言谈间还对自己是司国人十分的引以为荣。
司祁和司仪的名字随着司国的崛起越传越广,有关这对师徒的事迹正式进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没人知道司祁是谁,从何而来,包括将军府一家也从没把司祁和从他们家逃走的那个瘦小子联系在一起。
倒是有关司仪的身世,在梁省郡守等人的有意宣扬下被公布了出去。
皇家血脉,气运惊人,出生后被父皇觊觎试图强行夺走他的命格,被关押在后宫中长期遭受非人的虐待。
六年前被司先生发现后救走,被先生收为了徒弟,几年来兢兢业业,为司朝百姓作出了不少的贡献,救下了无数条生命。
如今司先生隐在幕后,平日里鲜少露面,有关司朝的大小政策,乃至于一开始与秋朝的战斗,都是司仪这个学生亲自出马解决。
别看他年纪小,本领却足够可靠,学识渊博性格沉稳,深受诸位郡守、县令们的爱戴。
很多人基本上已经默认司仪就是司朝未来的皇帝。除了对权力丝毫不感兴趣的司祁,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就这样,在两国对峙的第三年春天,实在是不想再耗下去的皇帝派人与司国和谈,约定将梁省一带地区全部划分给司仪管辖,以属国形势存在。作为代价,司仪不得派兵入侵秋朝领地,每年需要定期上供足够的贡品,且不得将特产商品售卖给商人只能全权交给秋朝销售,还得将执掌相关技艺的匠人师傅送到秋朝与秋朝分享他们的一应知识。
皇帝写下这些条例的时候,自觉格外耻辱,简直是丧权辱国都不为过了。比起割让那么一大片的土地,他拿点小东西怎么了?秋朝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他愿意要那是属于他们的福分,是给那些东西增加一层皇权的光辉。
然而司仪等人听完使臣的复述后,面无表情的仿佛一座座冰山,挥手叫人直接把那浑身都在颤抖的使臣给拖下去扔到了门口。
使臣心里苦啊。
皇帝想要拿曾经压榨到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荒芜之地,跟人家换那么多可以带来无尽财富的好东西。还要拿走人家的销售权,断了人家财路。又让一个实力完全势均力敌的国家,自愿当你的属国,每年给你献上供品,你咋想的这么美呢?
听完使臣委婉的劝解,皇帝气得掀翻了桌面上的东西。更气的是,他连派兵攻打司国,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皇权不可冒犯,他都拿司国毫无办法。被一众毫无骨气只懂得溜须拍马的大臣们好生劝说了一番,皇帝把和解书改了又改,改的他七窍生烟恨不得拿刀砍死那群乱臣贼子,使臣这才拿着皇帝的圣旨前往了司国。
这次秋朝皇帝说的话就正常多了,他承认司国的存在,将一应土地尽皆割让给司国,允许两国通商只是秋朝有权利找商人收一笔巨额的关税,唯一的要求就是司仪不得冒犯秋朝的国土,否则两国直接开战。
秋朝这话说的也是很有底气的,毕竟他们数百年的历史经验摆在那里,气运就是这般强大这般的不讲道理。他们不信自己的部队在司国那种气运衰败的地方占不到便宜,在自己国家的国土上还能占不到便宜,司国要是真过来找他们麻烦,到时候倒霉的只会是司国士兵。
司祁能理解他们的自信,在他们眼中看来,他们有他们自信的本钱。
咻咻之前还挺疑惑的:【主人,为什么您不直接操控世界之力,将秋朝的气运都转移到咱们这边来呀?】
司祁那时候是这么说的:【我想让这个世界的人再也不相信气运不依赖气运,怎么还会通过操控气运帮助司仪他们。这不是让他们心存侥幸,觉得气运其实是可以信赖的,只不过需要交到可靠的人手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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