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掰蒜的动作慢了下来:“有时候……我,”她的眼神闪躲了下,“我总感觉他不是小延,像是另一个人。”
“瞎说什么呢,神神道道的。”
廖母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自我安慰着说:“不管他的性子怎么变,他都是我们的儿子。”
林郁恒听到这里,对廖延的歉意逐渐增多。
他的性子太要强,没办法好好地扮演内向的廖延。
可本是温馨的一段对话,却突然在廖父口中变了味。
他拿过菜筐里的辣椒,粗略切了几刀:“我倒觉得,他这样更好。”
廖父回想起之前的廖延,总觉得经历了一场噩梦,他沉声说:“他现在挺好的,是该这样改变,以前的确懦弱了点。”
廖母不说话了。
“Alpha嘛,总该是这样的。”廖父见妻子不接话了,讪讪地收了声,须臾后又道,“咱们再注意点吧,就照医生说的,我们感情好,对孩子的影响就好。他之前……你和我都累,都折磨,我不想再回到那种日子了。”
廖母起初是不吭声。
廖父说:“孩子活着最要紧,他变得坚强,有了改变,这是好事。我们不能再让他变回以前那样了,那样不行,不好!”
而“活着”这个词触动了廖母的心,她迟迟地应道:“是啊。”她缓缓抬眼,眸中的疲惫似乎一点都没减少,“活着就好,其他不重要。”
林郁恒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番话,他多希望廖延听不见。
在廖家父母做出选择的一刻,他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捏住了。他捂住心口,不顾一身汗水,躺倒在床上。他大口呼吸着,有过两次死亡经历的他,生怕自己窒息而亡。
他能够感受到廖延在心痛。
他无能为力。
林郁恒无意抢夺廖延的人生,他唯有真诚道歉:“对不起。”他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请求,“廖延,如果你听得到,能不能把身体再借给我一段时间。”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的声音。
林郁恒苦恼地闭上眼睛。
当晚,月色暗淡。
睡眠很浅的林郁恒,意外地进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一夜无梦。
次日早晨,当他醒来时,书桌上的电脑开着。林郁恒不记得自己有在睡前使用电脑,也很诧异它没有自动黑屏,是就这样亮了一个晚上吗?
他打着哈欠走到书桌前,身体顿感疲惫。
电脑桌面上,一个文档页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上面写着——
[我的人生,你需要吗?]
林郁恒几乎是吓到脸色苍白,踉跄地退后两步,他惊慌地环顾了四周。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他第一时间冲到了浴室,对着镜子望了许久:“廖延?”
镜子里的自己丝毫没有变化。
他等了许久,最后紧绷着神经回到电脑前,怔怔地望着这行字。
约莫半小时后,他的指尖游走在键盘上,打了很多字,又删除了很多字。
最终,他只打下这一句:[廖延?]
又一次,林郁恒一闭眼,一睁眼,明明好像只是一秒钟的间隙,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却显示已经过了两分钟。
屏幕上,有人回答了他。
[我是廖延,好久不见。]
林郁恒忽略了这句“好久不见”,他心情忐忑,指尖生了点凉意。他的恐惧不在于死亡,而是在于廖延的苏醒是否会让他离开这具身体。
到时候,他会去哪里?
他还能和星星见面吗?
怀揣着所有不安,林郁恒尽力稳下情绪。他拿出手机,用支架立在自己面前,按下录视频的开始键。
然后,他在文档上打下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你可以随时拿回自己的身体吗?]
待他再次回过神来,第五排已经有了新的消息。
廖延:[是。]
林郁恒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抓过了手机,结束录制。在相册中,他僵硬着手指点开这段视频。他看到画面中的“自己”,在某一秒钟,神情骤变,目光空洞地望向了镜头。
“他”,也便是真正的廖延,对着镜头说:“我可以看到和听到你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你所有的记忆。”
就像林郁恒也能看到廖延过去的部分记忆一般。
廖延知道他想问什么,指了指自己的心,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的身体,而我们的灵魂同在其中。但是……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视频中的廖延闭上眼。
再睁眼,就是林郁恒。
视频结束了。
林郁恒再顾不得什么,他再次利用电脑打字的方式与廖延交谈。
林郁恒:[你一直都在?]
廖延:[嗯。]
林郁恒:[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出现?]
廖延:[逃避。]
林郁恒:[什么?]
廖延:[我极度厌恶身为Alpha的自己,也无法忘记那段痛苦的过去。]
林郁恒:[所以你躲了起来,默许了我使用你的身体?那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时间不多了?]
廖延没有回答。
林郁恒不死心:[廖延,回答我。]
廖延还是没有回答。
林郁恒:[拜托你,我想知道我的时间究竟还有多久。你可以看到我的记忆,你知道我想要干什么。]
林郁恒哀求他,示弱道:[我什么都不清楚,我很害怕。]
几分钟后,屏幕上被打下几行字。
廖延:[我曾希望能有一个和我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来代替我成为他们的孩子。那是我弥留之际许下的愿望,它被实现了。但你的到来,将我的灵魂一并推回了这个容器中,造成了一个不凑巧的失误。]
他将自己的身体比喻成容器,言语之间,毫无留恋。
廖延:[一个容器无法同时存放两个灵魂,副作用会越来越多。你无法踏出C市一步和你经常会失去意识,那都是副作用。]
廖延:[我们两个,只能留一个。]
看着荒唐的字,林郁恒并不诧异。他也不认为廖延眼下说这些话,是会放弃身体的意思。
人只有死过一次后,才知道活着的意义。
廖延若是改变了想法,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林郁恒悲观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很快就要消失了吗?]
廖延却回答:[我的父母已经做出了选择,我没有存在的意义。]
原来时间不多的,是指廖延自己。
林郁恒心惊,这才看懂了廖延所说的话。
他不禁迅速打字,追问道:[你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你父母去做选择?!]
一问完,他就后悔了。
林郁恒并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他想留在弟弟身边,就需要廖延的身体。他的话无疑是在为自己挖坑,他后悔地想要删除,但想必廖延已经看到了。
他不做无用功,紧张地闭起眼睛。
再睁开。
廖延只留下简单的一句:[如果你需要我的人生,就在心中告诉我,我愿意给你。]
在这之后。林郁恒一口气在屏幕上打了许多问题。
例如——
[你真的愿意?]
[给我做决定的时间有多久?]
[你会中途反悔吗?]
[要是你反悔了,会给我一个和弟弟告别的机会吗?]
[算了,我们都再想想吧。这是你的家,你的人生。]
[廖延,你真的打算消失吗?]
…………
[其实我很感谢你把选择权给我,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人生的意义,无需他人定义。]
[廖延,我会仔细考虑后给你答复,你也重新考虑一下吧。]
然而,廖延再也没有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也不再以这种形式出现。林郁恒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望向时间,才过去半小时。
由于身体中灵魂交换的次数过多,他感到一阵晕眩,脑袋沉得要命。他起身,没走几步,就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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