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星回复了下。
瞿苓年喝了一口咖啡,问:“朋友?”
林郁星简短地应了一声。
瞿苓年全然不了解地道:“没想到,现在的你倒是比郁恒要开朗些。”
“……”
直到现在,瞿苓年才发现林郁恒在国外那么多年,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瞿苓年双手交握,放到了桌子上,他的大拇指上下摩挲着,这般说:“郁恒不太爱说话,没什么朋友。”
可真正的情况,却不是如此。
林郁恒每天一下课,就要回到那栋开满蔷薇花的别墅中,扮演好“瞿星”这个角色。这成了他生活在瞿家的基本任务,如果他不能好好完成,就会被无情地一脚踢开。
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去交朋友。
但在瞿苓年眼里,福利院的孩子不管去到哪,都不过是在讨生活罢了。
他高高在上地认为自己给了林郁恒无与伦比的成长环境,将他培育成才。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觉得自己并不亏欠林郁恒。
以至于在林郁恒第一次同他顶嘴时,他狠狠地甩下了一巴掌。他认为让林郁恒身无分文地滚蛋,是对这种不会知恩图报的人,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不喜欢忤逆自己的孩子。
D市的车祸之后,瞿苓年接到了从国内打来的电话。他还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结果,在对方的一次次坚持与解释中,他才确信了这个事实。
他的养子死了。
死于一场荒唐的车祸,连尸体都没了。
那一天,正在赶往一场钢琴演出的他,忽感一阵晕眩。
瞿苓年即便是对林郁恒有再多的不满意,却也在这些年里,对林郁恒有着一点微薄的“亲情”。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他深感惋惜。
然而,他依然在钻牛角尖,失望地觉得这都是林郁恒自找的,是林郁恒不听话的代价。
并非他的过错。
想罢,他越来越觉得是林郁恒自己的错,便怒称不关心林郁恒的死活,随便怎么处置。
如今,两年多过去了。
瞿苓年老了不少,铁石心肠的他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开始回忆起一些往事,细数自己的遗憾。
他对林郁星不再隐瞒任何。
“两年前的某一天,郁恒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性子变得十分暴躁,将家里搞得鸡犬不宁。还疯疯癫癫地说他必须回去找你,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惊雷响起。
林郁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望向窗外,只见漫天乌云层层叠叠,外面的一切都被裹进阴霾之中,令人呼吸不畅。
林郁星格外讨厌没有顾钟逸在身边的下雨天,他总能遇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瞿苓年的语气沉闷,伴随着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求我放他回国,理由仅仅是他要去找你。”
林郁星不禁愕然:“什么意思?”
瞿苓年仿佛提起了一件荒诞的滑稽事,他看着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的林郁星,失笑一声:“他说如果他再不回国,你会死于一场车祸。他说他必须要去阻止,要去救你。”
林郁星的瞳孔一缩,整个人像是被泡在冰水之中,思绪缓慢。
眼前,瞿苓年的喉结一滚,这般形容。
“他好像疯了。”
回忆起那段争吵,瞿苓年仍觉得头痛欲裂:“当时的他才17岁,我对他有责任和义务。可他像是吃了枪药,不断地与我争吵,还挑衅了我的妻子。”
“……”
“这是我的底线。”瞿苓年万分无奈道,“那是我第一次打他,我这一双手是用来弹琴的,他还这样激我!”
瞿苓年为自己的暴力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后,道:“他挨了打,不服气,便扬言要和我断了关系。所以,我没有给他一分钱,但准许了他回国。”
当时,瞿苓年合理怀疑林郁恒是因为新的小瞿星的到来,受到了打击。他想,福利院的孩子就是这样缺爱,一点点不顺心便要死要活地威胁他们。
现在想想,他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去置气什么?
要是他当初硬着脾气,就是不同意林郁恒回国。现在,说不定林郁恒还活得好好的。
瞿苓年闭了闭眼,心痛之余,他悲伤地望向了林郁星。
得到的,却是林郁星冰冷的眼神,那视线像是要将他的皮囊剥开。
瞿苓年咽了口唾沫,别开了目光:“其实……我不是不让他回国。我有给他准备一笔钱,想等他18岁时给他,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说:“比如,让他回国找你。”
“……”
在瞿苓年的声情并茂中,林郁星不知为何,只看到了假惺惺。
可惜,林郁星无暇顾及这份真假,他满脑子都是两年前在人行道上推了自己一把的“陌生人”。
难道当初那个人,是林郁恒吗?
不,这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那个人是林郁恒,那为什么林郁恒会得知有这场车祸?救了他之后的林郁恒又去到了哪里?为什么林郁恒没有立刻与他相认?
这样的逻辑漏洞实在是太多了,连林郁星自己都觉得荒谬,觉得离谱。
没过多久,包厢的门被助理敲了两下:“瞿先生,是我。”
“进来。”
助理拿着一个体积不算小的黑色皮盒进来,轻着力道放到了桌上。
瞿苓年说:“这些都是他的东西。”
林郁星忙不迭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林郁恒学生时期的用品,以及一只有密码锁的盒子。
“里面那只盒子的密码我不清楚,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瞿苓年索性一并交给了林郁星:“我把这些给你,也算是一种物归原主吧。”他接着道,“里面还有一张卡,密码是你们的生日。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原本打算要给他的那笔钱,现在也都——”
“够了!”
林郁星压制着情绪,假装“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在种种猜测中,他的忍耐快要到达极限。
林郁星眉间缓缓地呈出愠怒:“你啰唆这么久,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了?”
他句句烦躁不堪,这是他从不曾表露过的情绪。
“瞿先生,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耗。林郁恒到底在哪里?我只想知道这一点。”
林郁星没明白瞿苓年的操作的用意,也不想明白,他始终不愿意往坏处去想。但他的手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垂到了腿边,寒意窜到了掌心。
他在发抖,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他迫切地希望瞿苓年可以告诉他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偏偏,瞿苓年无比残忍。
“我此次除了带妻子回来探亲,也是想将这些带回国,烧在这里,就当是还给你哥哥了。可今天遇到你,我思来想去,不如交给你。”
瞿苓年唉声叹气道:“你是他唯一的亲人,理应得知他的死讯。”
又是一道惊雷,初夏六月的暴雨坠落,无情拍打着窗户。
林郁星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一瞬间,他瘫坐在了椅子上。
瞿苓年告诉林郁星:“20xx年8月2号,他在D市天桥上,被肇事车辆撞入江水中,因暴雨天气,至今仍未找到他的遗体。”
第71章 他没有食言。
【71】
临近傍晚,展厅里已经没有参展的客人了。
苏霂为了多拿点工资,扯着刚换好衣服的林郁恒一起留下来帮忙收拾展品。
“那么大雨,你一个人打车多费钱啊,还不如等我一起。”
苏霂底气不足地笑笑,为了赚点谈恋爱的经费,他讨好地说:“而且这不是你爸的公司吗?”
“我爸又不是老板。”林郁恒脸上不乐意,身体却老老实实地封着箱子。
他边干活边担心林郁星,也不知道林郁星去干吗了,走得这么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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