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277)

　　秋泠额头上冒出冷汗，他磕磕巴巴道：“我，我感觉我还，还是可以的……吧？”他感觉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然而并没什么自信。

　　柳行：“自信点，不然我还是想将你送回客居。”

　　沈烟动作轻柔地秋泠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水，道：“你不要吓秋泠。”

　　秋泠想，他不要和最好的沈烟哥哥分开，他加大声音，道：“我可以！”

　　柳行：“……”

　　柳行仍旧不放心秋泠，但是更坏，又能坏到哪一步？

　　柳行与秋泠双瞳对视，威胁恐吓，秋泠小身板抖了抖，眼神却坚定。

　　为避免退缩，柳行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他道：“就现在吧。”

　　秋泠：“现在？”

　　柳行：“或者你想暂时回客居住一段时间？”

　　秋泠：“……我感觉我今天状态特别好，我感觉我今天肯定可以。”

　　不得不说，秋泠求生欲十足，也特别的识时务。

　　柳行点头。

　　沈烟道：“我需要出去吗？”

　　秋泠立刻道：“不需要！”他仰头看向沈烟，“哥哥在这里，我会安心。”

　　柳行点头。

　　秋泠个子矮，为方便秋泠，柳行席地坐在地上，秋泠靠近柳行，他的两只小手搂住了柳行的脖子。

　　柳行手心汗湿，两人目光相对，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他期待自己与秋泠没什么契合度，还是更希望秋泠真的能如之前所做一般加固他的精神域？

　　对过去的柳行而言，想要找到契合的治愈师就是一场梦，而想要加固精神域？白日做梦的都不可能。

　　柳行心思复杂，秋泠就没有柳行这般复杂的心思了。

　　秋泠的想法很简单，他要一直和沈烟住在一起，为了不分开，他会尽可能地做到最后。

　　两人的额头相贴，秋泠的精神瞬间入侵柳行的精神域。

　　那一刻，两人对彼此的契合度有了大概的了解，勉强达到八成契合度。

　　契合度不算高，却绝对不算低，这已经是超出了柳行预想中的数值，但是……

　　明明有契合度，柳行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秋泠外，之后便再也没有感觉到秋泠的存在。

　　秋泠疑惑。

　　柳行的精神域和方晓宁、叶文殊都不一样，这两人的精神域是器具，而柳行的精神域是一片黑暗。

　　在这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秋泠听不到声音，看不到东西，闻不到东西。

　　这一片黑暗，似乎在吞噬人的五感。

　　这是比小黑屋还要可怕的地方。

　　秋泠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他强自镇定，他对自己说，这是精神域，一个深不见的黑暗精神域，很可怕，但是害怕就是一种情绪，代表着他仍旧有感知的情绪。

　　这一片黑暗空间并不能完全吞噬人的无感，例如他对害怕的感知，这片黑暗便没能吞噬。

　　他来这里是干嘛来着？

　　秋泠有片刻的迷惘，想了想，想起来了，他来这里是为了和沈烟哥哥一起睡觉。

　　不是不是，他来这里是为了治愈魔鬼哥哥的精神域。

　　为了能够看得见，首先，这里要有光。

　　秋泠试着凝聚治愈光，一点点白色光团以缓慢的速度凝聚。

　　这片界实在是过于黑暗，哪怕一点点的白色光团在凝聚，这微弱的光团仍旧没能照亮这片黑暗。

　　秋泠抿抿嘴，双瞳四处看，理所当然除了他所凝聚的微弱白色光团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秋泠不死心地向前走了几步，结果脚步一个不稳摔跤，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秋泠感到一股属于他人的情绪占领了他的脑海，一股无尽悲伤的感觉弥漫全身，秋泠双瞳睁大，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留下。

　　秋泠忽然想到了沈烟教导他，治愈战斗师精神域时一定要注意的事情。

　　二人精神域彼此连接时，稍不小心记忆便会共享，为了不被共享，一定要小心翼翼。

　　秋泠想，他果然太弱小了，竟一不小心碰触了属于柳行的记忆。

　　那是仿佛这片黑暗一般深不见底的情绪。

　　他听到有人说，小少爷的精神域太可怕，深不见的黑暗，有多少治愈师为治愈他而迷失？

　　小少爷精神域太特别，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契合的治愈师，他的精神域不仅可怕，还过于脆弱，就算勉强找到契合的治愈师，只要稍有不慎精神域仍旧会进入崩溃边缘，请夫人随时做好心里准备。

　　持续下去，小少爷可能活不过十五岁。

　　秋泠感觉，他看到了天。

　　明明应该是蓝天白云，然而从柳行的视觉看去，他感觉他看到的灰蒙蒙见不到任何光明的天空。

　　一阵交流声传来，他从草丛中半坐起身，看到衣着华贵的柳夫人亲手为唐羽璇戴上发饰。

　　唐羽璇嘟嘴，道：“行儿表弟说我丑。”

　　柳夫人眉头微皱，“别听行儿胡说，他不懂事，璇儿最可爱。”

　　唐羽璇眼神黯然：“可能，可能是我对他不够好，所以，所以……”

　　柳夫人握住唐羽璇的手，道：“你很好，是他不好，唉。”

　　躲在草丛中的柳行双瞳空茫地看向二人，他上天真的表情仍旧。

　　他们都说，比起心机深沉，残暴嗜血的小孩，大人最喜欢天真可爱的孩子。

　　他有努力过，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童真，可是，无论是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不再多看他一眼。

　　他知道了，和性格无关，人的偏心偏爱本就没道理的。

　　只是，虽知道并没有多少用，伪装却成了本能。

　　秋泠从柳行的视觉看去，无论是天空，又或者是花草树木，包括唐羽璇外……

　　都带着一股灰蒙蒙的雾气，唯独柳夫人，唯独柳夫人的颜色鲜明，黑色的长发，洁白的皮肤，漂亮的眉眼，鲜红的唇瓣。

　　但是，她不爱他。

　　秋泠想哭。

　　从记忆碎片中抽身，秋泠不敢哭了半晌，为避免再碰触柳行的记忆碎片，他不敢乱动。

　　等秋泠稳住自己的情绪后，忽然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看到了柳行的记忆，柳行肯定会很生气，他……

　　他会不会一气之下，一气之下就将他送回客居？

　　秋泠大惊失色，他要怎么办怎么办？

　　秋泠慌得想团团转，但是忍住了，唯恐又碰触到柳行另一个记忆碎片。

　　秋泠想了大半天，终于想到了应对办法，公平公正，他看到了柳行的记忆，他看到了一个，那他就还给柳行两个？

　　就这样办，完美。

　　这样，柳行就不能对他说什么了吧？

　　秋泠想到就办。

　　与此同时，柳行想捏死秋泠。

　　一个人最真实的感情，最不愿意告知他人，尤其柳行知道，他本人就是虚伪本身。

　　就在柳行想，他要怎么对秋泠时，这个孩子……

　　竟故意将他的记忆敞开到了他的前。

　　记忆，等同于秘密。

　　秋泠探寻到的属于柳行的记忆并不是秘密，而是他的情绪。

　　柳行看到的秋泠的第一段记忆，也不是什么秘密，而是秋泠过去一段悲惨的记忆。

　　出生于鸾凤国皇室，不受宠，不被爱，甚至被宫里的侍从婢女欺凌。

　　看到秋泠这一段记忆，柳行并不可怜秋泠，相反，他反而认为秋泠很废物，哪怕再不受宠，他出身本就是一手好牌，却将一手好牌弄成这样，只能是他蠢。

　　然而，柳行所不知的是，他和秋泠并不一样，哪怕柳家主、柳夫人不宠他，柳逐月却宠他，而秋泠，偌大的皇宫，忽然死了一位皇子，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第一段记忆后，柳行又看到了秋泠的第二段记忆碎片。

　　也不是，他感觉这并不能称之为记忆，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未来。

　　不对，应该是臆想？

　　怎么可能是未来呢？

　　因为视觉的关系，柳行看不到现在的秋泠是怎样的，他能看到的只有一双手。

　　比现在的秋泠的手还要大了许多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