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鹭问时夫人:“你见到我都没怎么惊讶,是薄荷之前提起过我?”
“没有。”时夫人摇摇头,笑道,“实不相瞒,之前我们也不知道小柏是简家人。”
简鹭眉梢微挑,多看了时夫人一眼。
那还能这么淡然反应?
时夫人道:“其实我刚刚也在想,简小姐是怎么在宴会厅里看到的我?”
她们之前明明从没见过面,对方怎么认的出她?
简鹭落在时夫人身上的视线一直没有收回去,片刻后才笑了一下。
“因为薄荷的眼光随我。”
时夫人怔了怔:“?”
简鹭没有再多解释,一宴会厅的庸人也掩不住一颗珍宝的光芒,见过时夫人之后,简鹭就知道儿子为什么非要留下不回家了。
她道:“你女儿一定长得很像你。”
时夫人明显地愣了一下:“……女儿?我只有两个儿子。”
“……”
这次换简鹭顿了一下。
随即她就看向了柏夜息。
柏夜息面无波澜,坦然被看。他抬了一下腕表,说:“到换药时间了,我去看看小柠。”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被简鹭留了一会儿。时家夫妇先下了车,车旁等待的年轻小哥冲他们敬了个礼,目送客人走开几步后,转身去关车门。
车内传出长官的声音。
“……拐人家女儿就算了,你这是打算拐人家儿子?”
另一个声音冷冷淡淡:“不拐。”
“不拐?你想倒贴?”
年轻小哥:“……”
他听不懂,但大受震撼,低头默默地关好了车门。
*
医院。
虽然只是晚上八点多,特护病房的楼层却异常安静,走廊的灯明亮到晃眼,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来往。
只有护士站坐着两个值班的护士,趁着忙碌间隙的休息在聊天。
“我刚刚给六号间的病人换了药,今天的药好像有刺激性,唉,小孩遭罪啊。”
“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男孩吗?我记得他这一个多月做了三场手术了吧,真是不容易……”
“你不知道,这已经算好的了,三场都是恢复手术。我听陈医生说,这孩子从小到大做过一百多场手术,今年都算次数最少的一年了……”
电梯抵达声响起,打断了护士站的闲聊。
一个穿着华美的女人率先从电梯走了出来。她披着一件大衣,里面的礼服都没来得及换,踩着刚换的平底鞋,提起裙摆就匆匆赶去了六号病房。
“宝贝!”
时妈妈推门进去,病床上的少年侧躺着,半阖双眼,苍白如纸的面庞正好对着房门这边。
“换过药了吗?身上还疼不疼?”
时妈妈矮下身子靠在床边,伸手小心地去摸少年的脸。
“对不起,工作那边耽搁了一会儿,妈妈来晚了。”
时清柠睁开眼,略显干涩的唇瓣弯起一点弧度:“没事……”
他声音还有些哑,咳了一声才道:“不疼。”
门口,时爸爸也走了进来,时清柠看见他,眨了眨眼,卷长的眼睫衬得人愈显苍白。
“怎么爸爸也来了……”时清柠轻声说,“我没事,有阿姨照看我,你们忙工作就好。”
“工作,不急。”时爸爸咬出两个词,又不说话了,伸手去给小孩调整了一下枕头。
而时夫人看着床上的小儿子,今晚宴会前半场被百般试探打量依旧淡然处之的她,此刻却在几秒之内就无声地红了眼眶。
“宝贝,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妈妈看你脸色好差……”
时清柠忽然打断了她:“妈,我不想穿这身睡衣了。”
时夫人听得一怔,忙问:“怎么了?哪里刮到你了吗?”
“不是。”
时清柠看着妈妈。少年的眼睛漂亮又湿润,被他全神注视着时,就好像被全世界最甜的美梦包裹着。
又让人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给他。
“这个颜色太素了,我不喜欢,”小孩皱了皱鼻尖,柔软的鼻音带着点小小的抱怨,“衬得我显黑。”
时夫人破涕失笑:“你还黑啊?”
她忍不住点了点小儿子的鼻尖:“看这小脸白的,都快成白雪王子了。”
时清柠轻声抗议:“那是白马王子。”
“好,骑马,”时爸爸说:“下个月,周末,带你去、去马场。”
时夫人回头嗔他一眼,说:“去把柜子中间的门打开,里面挂着另一件睡衣。”
“我不要那个,那个也是素的。”
时清柠埋起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圆眼睛,闷闷地说。
“我想穿带柠檬的那件。”
时妈妈想了想,说:“那件好像在家里。”
时爸爸说:“那我回,回去拿。”
时爸爸回去拿衣服,时妈妈坐到了床边软椅上,检查了一下床头柜子上放的东西。
病房里慢慢安静下来,时清柠半睁半合地闭了眼,尽力消化着,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他的意识渐渐有些混沌,直到听见妈妈的声音。
“宝贝,你晚上吃了什么?”
时清柠一下睁开眼,看见妈妈在翻看药盒,药盒不远处就有废物篓。
糟了。
时清柠猛地清醒过来,废物篓里还有他吐过的纸巾。
晚上什么都没吃,喝了包冲剂还吐得昏天黑地,眼看着妈妈的视线就要挪过去,时清柠开口,咳了一声。
“那个营养粉,好难喝。”
时妈妈果然应声看了过来:“今天换口味了吗,不喜欢?”
“哪个口味都不好喝。”
少年缩在被子里,恹恹地说。
“妈,我不想喝那个,我想吃你煮的粥……”
“有胃口喝粥了吗?”
时妈妈忙问。
“这个点儿小厨房应该关了……那我回家帮你煮好不好?”
“嗯。”
时清柠压下了舌根泛起的苦味,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期待一点,还说。
“我要煮多一会儿的,黏一点。”
“好,好。”时妈妈连声应了,“那你休息一会儿,我现在就去。”
妈妈离开的脚步声远去,床上的少年终于再难抑制地皱起了眉,冷汗顺着额角渗入柔软的发丝里。
疼……
真的很疼,疼到没有办法在人前坚持那种。
时清柠小口地吸着气,很快又因为吸气的动作会牵扯胸前伤口,连这点缓解动作都不能继续。
他闭了眼,体力透支的疲倦涌上来,又因为疼痛无法入睡。半昏半醒之间,时清柠隐约感觉到到后背渗出的冷汗,又忍不住想。
不行……
出这么多汗,等下换睡衣的时候还是会被发现……
模模糊糊间,时清柠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后知后觉地,他想起自己要调整表情,不能把眉心拧得太紧。
但还没有控制好,少年就被一阵熟悉的薄荷冷香包围了。
眼前视野暗了下来,顺而长的黑发如屏障般垂落,带着令人安心的好闻气息。
是柏夜息。
男生声线低冽。
“难受就不要忍着。”
时清柠疼笑了,半阖着眼,含含糊糊地说。
“我想不出东西能让你去拿了……”
“不用。”
颊侧滑过微凉的触感,柔而顺,仿佛连疼痛也被这蹭过的长发带走了几分。
柏夜息低下头来,把少年抱在了怀里。
“我知道你疼,所以不用瞒着支开我。”
大大小小的手术,各种各样的药物,柏夜息太清楚时清柠经历过什么,少年怕疼,又那么容易会被弄痛,却从来不想让家人担心。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