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太监低下头,顿了顿,“参韩统领目无法纪,在军中口出狂言。为人轻慢,恐怕不足以担当大任。”
本来朱见深要打开折子的手顿了顿。
“赵将军怎么说?”
他想听听赵辅的意见。
“赵将军没有上折子……我想此事应该是个误会。毕竟南京兵部平叛大军刚刚成立,目前还在磨合当中……”
虽然同为宦官,怀恩却不会因为立场一致的缘故,就对韩雍落井下石。
“唔……”
朱见深沉吟了一会儿。
“小郎舅到哪里了?有消息回来了么?”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浔州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怀恩应道。
“既然如此……卢监军的那份折子,就先留中不发吧。”
朱见深看了看手上韩雍的奏折。
“这一封……等小郎舅的消息来了之后,再一起参看。”
第40章 捡到小孩
船到浔州的时候,已经是金乌西沉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火烧云将整个天际和水面的交界处渲染成一幅辉煌盛大的蜀锦。
此地是黔江、郁江和浔江的交汇处,水面广阔,隔绝两岸,若无舟楫,无法通行。
杨休羡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栏杆上,远眺着江岸上仿佛望不到尽头的连绵青山绿海。
远处的高山形态各异,怪石嶙峋,在夕阳的照射下越发显得诡谲惑人,惊心动魄。
一年前,他曾经跟随一队探马来到此地。
如今旧地重游,别有一番心绪。
当时为了上山探路,有一位锦衣卫衙门的兄弟牺牲在了茫茫大山之中。
如今这样望去,唯见青山如海,落日残霞,也分不清究竟那兄弟的尸骨到底在哪座山中了。
也罢,正所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经过此役,平定了叛乱,才不辜负了那些为国牺牲的忠义之士。
万达也双手搭着栏杆看风景呢。
不过他没有杨休羡那样的心潮起伏和离愁别恨。
内心所想的,总不过就是:猪脚粉,绿豆糕,田螺汤,香辣糟,听说乳泉酒和西山茶也都是一绝,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里,这些美食都被开发出来没有。
哎,之前只在桂林城停留了一天,都没怎么好好见识当地美食就匆匆走了。这次到了浔州,一定要偷学几个招牌菜,回去做给姐姐吃。
也不知道万贞儿如今怎么样了,孩子在肚子里还好么?
当初在历史课上睡觉流下的口水,就是现在悔不当初的泪水啊。
“掌柜的……”
邱子晋哭丧着朝万达走来,走两步还警惕地往后看两眼。
“怎么了?”
万达好笑地看着他,“梅千张又偷吃你的蜜饯点心了?”
梅千张这厮不愧是做贼出身的,手里一天不摸点东西浑身就不舒服。之前在岸上的时候,他跟在他们身边,也能东摸一个梨子,西偷一个果子。
哪怕高会发挥锦衣卫特长,死死“盯”着他,眼睛都不挪一下,这家伙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
在被抓包之后,这厮还恬不知耻地说,这不是他要偷,是他的手要偷,他的脑子管不住他的手。
岸上就算了,自打他们上了盘家兄弟的商船后,万达就严令禁止他在船上偷鸡摸狗。
杨休羡补充了一句:动手就剁手。不信可以试一试。
包管试试就逝世。
这僚人的商队如此庞大,想必在广西当地都是极有势力的,他们初来乍到,决不能得罪。
梅千张没得法子,柿子捡软的捏,只能朝邱子晋下手。
邱子晋这个大吃货,不管去到哪里,身上都会带着些糕饼点心,蜜饯瓜子之类的零食。
据说这是他常年熬夜苦读弄出来的毛病。读书读累的时候,吃点零嘴就开心了。
而且他像只小松鼠似得,喜欢将这些东西分散放着,保证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随时掏到果子吃。
偏偏这个“爱好”也就迎合上了梅千张的“爱好”。
邱子晋那些“狡兔三窟”藏起来的零嘴,这段时间都被梅千张一一“破解”翻找了出来,然后自己享用了。
然后万达就经常看到邱子晋笑眯眯地往衣兜里掏着掏着,就哭丧起脸的一幕。
“掌柜的,这包瓜子先放在你这里。”
邱子晋四下打量着,从袖管中掏出一个三角包,塞进万达的袖中。
“等我要吃了,我来找你。你可千万别自己吃了啊!”
邱子晋看出来了,那个梅千张算什么狗屁“义盗”,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贼骨头。
万大人,杨大人包括高会,他都不敢招惹,就光欺负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也不是没反抗过,不知道骂了多少回了。但是这家伙每次都是笑眯眯地掏了掏耳朵,然后过一会儿继续找机会下手。
万达哭笑不得将瓜子收好,转头看了看前头几里出那座硕大船楼,据说那艘船上就乘着盘家兄弟的所谓“主人”。
那艘船比他们早出发半天,目的地也是浔州。
虽然远远眺望,也看得出那艘楼船雕梁画栋,色彩艳丽,不知道上面是如何地豪华奢侈,它的主人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掌柜的,能不能让梅千张别跟着我了,我这点家底再被他偷下去,怕是熬不到上岸就都没了。”
邱子晋哭唧唧。
“小邱。他不偷你,就会去偷别人……你就当‘为国牺牲’了吧。”
万达拍了拍邱子晋的肩膀,心里也纳闷这个梅千张怎么会跟邱子晋过不去。要说他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杨休羡转过头看着邱子晋欲哭无泪的表情,又看着从甲板那头雀跃地朝他们走过来的梅千张,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虽然感觉江岸已经近在咫尺,但是等船真的靠上岸,已经是第二天一早的晨曦时分了。
万达等人收拾好了行礼,在甲板上与盘家兄弟辞行。
“之前被耽误的太久,家里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不得已,我们要先走一步了。”
在船上的时候,万达就稍微跟盘家兄弟提及了一下,这次他们南下,是要去浔州城里继承叔父的家业,继承一家酒楼。
盘家兄弟立即表示,自家的主人在浔州城里根基颇深,城内大小产业,只要是叫得上号的,他都知道。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去帮衬一二。
但是在万达说出“似锦酒楼”的名号后,对方本来自信满满的表情顿时就迷茫了。
“确实……未曾听说呢。”
刚夸出去海口马上就被打脸,盘光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好给自己找补道,“总之,你是我盘光的朋友,就是我们瑶人的朋友。以后在浔州城内外,谁要是欺负你了,或者你有什么难处。报我的名字就行。只要是僚人,不论哪族的,都会带你找到我。”
盘老大拍了拍胸脯。
万达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内心则开始有些揣揣:这位锦衣卫“叔父”到底是在什么犄角旮旯开的酒店。那么多年过去了,连盘光这种地头蛇都没有听说过。
从保密的角度来说,确实很到位。
但是这么默默无闻的酒店,怎么搞得了情报?
众所周知,江湖里三大情报集散中心:酒店,妓院,茶楼。
这些都是人员流动巨大的地方,正是因为有不同的人往来聚集,才能从中打探消息。
能把酒楼开得悄无声息,这位“叔父”也真是绝了。
下了船,万达等人雇了个当地脚夫,让他帮忙把船上的东西给运到“似锦酒楼”去。
船夫听了酒店的名字,也是露出了一片茫然的神色。
等万达掏出写着地址的纸条,让会说当地话的梅千张,照着上面的巷名念了一遍后,他才恍然大悟地点点脑袋。
“那地方是酒楼?路过那么多次……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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