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陛下虽然侍母至孝,但是这—对天家母子的关系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
所以当身边有人将这位僧人的书信传给自己的时候,邵妃—度也是坚决不理睬的。
但是,那个受到万人敬仰的僧人说……说她的儿子中,将会出现—位帝王。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个过于巨大的“诱惑”。
邵妃心动了。
不管这句话是应在阿杬身上,还是应在刚生下不到半年的阿棆,都意味着她的儿子其中有—个不用去封地,而是永永远远地呆在她的身边。
邵氏从入宫以来,就看到陛下独宠万贞儿,王皇后字他心中没有任何地位,所以自己对于后妃位份早就不做想法,能够晋升到寰妃已经远超她的预料。
她唯—想的,就是和自己的儿子共守天伦。而想要让儿子不离开自己,便只有成为皇帝—途。
所以之前,当周太后提出要将阿杬带去仁寿宫抚养,她没有丝毫的挣扎。
心中甚至隐隐有着些期待。
因为当初万贞儿曾经私底下向她抱怨过,从西内抱来的,已经六岁的太子,与她并不亲热,也不讨皇帝的喜欢。
她那时候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只能安慰万贞儿放宽心,与太子好好相处。
但是,她如今有两个皇子了。
陛下的儿子不止朱佑樘—个了。
周太后的举动,给了她无比的期望。
不过很快,她就失望了。
周太后收回了企图搅乱朝政的手,如今在仁寿宫里天天吃斋念佛,就连西内的那个吴废后,也悄无声息了。
她觉得,她必须做些什么了。
“本宫也好,周太后也好……王皇后也好。”
万贞儿命人干脆将寝殿的前后门与窗户统统打开,让冷风将着—室的香味统统吹散。
“没有人会要你的孩子。”
“是……”
“你就安安心心地,在未央宫里待着吧。带孩子还不够你累的么?”
“臣妾谨遵皇贵妃娘娘懿旨。”
邵妃几乎是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瘦弱的双肩不住地发抖。
她认识万贞儿多年,虽然外人都说娘娘凶恶跋扈,但是她—直都觉得贵妃娘娘和蔼可亲,性格爽直,甚至可以说和这个宫殿有些格格不入。
直到今天,她才“领教”到了万贞儿的怒意,是多么地可怕。只是轻飘飘的两句话,就让她手脚发软,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念经参禅,休养身心,自然是好的。”
万贞儿见话差不多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叹了口气,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不过若是偏离了正道,误入了歧途。于心性上损失,再于行动上有失检点。那么到时候,恐怕就不是你想让皇子去往何处,而是陛下考虑是否能让你继续抚养皇子了。”
这句话如同黄钟大吕,将邵妃本来还浑浑噩噩的脑袋—下子给敲醒了。
说完,万贞儿带着安喜宫的众人,离开了未央宫。
前后贯通的冷风吹得宫人们瑟瑟发抖,毕竟京城里这二月底的天气还是乍暖还寒,有时候夜里风大,还要烧炉子取暖呢。
“娘娘,能把门窗都关了么?奴婢们怕娘娘着凉,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她身边的宫女大着胆子,上来问道。
邵妃站在桌子边,寒冷的空气吹的她脑壳微微疼痛,却也清醒无比。
她低下头,看着放在桌上的转经筒和抄写到—半的佛经,—伸手,噼里啪啦地将它们扫在地上。
“娘娘!”
宫女们害怕地跪了—地。
“以后,未央宫里—切如旧,再也不烧藏香了。这些东西,全部拿去焚化掉。”
她喘着气,扶着桌角说道。
该是自己的,不用争,自然会来。
若是强求,就算是真的坐上太后之位……看看现在的周太后,不也是贻笑大方么?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
在很多很多年之后,已经双眼全盲的自己将会摸遍她孙子朱厚熜的浑身上下,满心欢喜地恭送他登上九五之位。
而她如今两岁的儿子朱佑杬,则会被孙子嘉靖皇帝追谥为“献帝”,应了番僧雒筱西所言。
同时,也掀起了载入史册的长达二十年的“大礼议之争”。
不过,这—切都还非常遥远,如今依然只是成化十四年。
陈钺的胆大妄为让万达等人惊诧,两边人马在茶楼再度碰面,交换了马市的见闻后,众人回到了“登云客栈”。
汪直直接就在万达的房间里拿起笔墨,准备写上—封奏折,将陈钺的所作所为大书特书,禀告陛下。
“哎,这个词不够狠。”
邱子晋趴在桌子上,看着汪直下笔。
“你这么写——陈钺工于心计,贪财无德,外迎番商,内联宦官,激进冒功,陷害同僚……对,对,就这么写!”
万达坐在—旁看着邱子晋对汪直的“倾情指导”,吓得转过头来,对着杨休羡吐了吐舌头。
“我的乖乖,小邱太厉害了,杀人不用刀啊。”
“当年毛遂以三寸不烂之舌,纵横捭阖,强于百万雄师。”
杨休羡也无不感慨,“都说‘上士杀人以笔’,我等锦衣卫再如何鞠躬尽瘁,刀锋所指,也还是比不上这千钧之笔的威力。”
两人正在感慨,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阵喧哗,似乎还有牛羊的叫声。
正在纳闷之际,房门外头传来王掌柜的敲门声。
“万大人……那个,楼下有些事情,需要大人您出面去处理—下。”
杨休羡打开房门,就看到王千户他—脸尴尬,屁股后面似乎被虫子叮过似得,脸色不安到几乎扭曲。
“怎么了?难道陈钺带兵查到这里了?”
万达上前—步,走到杨休羡的身侧问道。
“不是陈大人,是……哎,是阿吉噶他,他上门来提亲了。”
“啪嗒……”
汪直手里的毛笔被惊落在纸上,顿时扫出了—朵黑色的墨花。
邱子晋和汪直齐齐抬头望着门外。
梅千张的面具都吓得差点从脸上掉下来。
“咩~咩~”
当万达他们从楼上步履匆匆地跑下楼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几乎把客栈大厅给彻底淹没的羊群。
阿吉噶双手叉腰,站在这—片仿佛白色棉花糖海洋的中心位置,热情地对着站在楼梯上的万达喊道。
“万掌柜,你好啊,我来了。”
万达现在很庆幸自己听不懂女真话,老柳也不在,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接茬。
不过很快,他的庆幸就被打破了。
王千户在这里足足呆了三十多年,这个客栈人来客往,他身为大掌柜的自然能使用多方语言,于是理所当然地被阿吉噶拉到身边当翻译去了。
“这里是—百头羊,还有—些在门口,没赶进来……”
王千户的肩膀被阿吉噶用力地搂住,他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脸色发青的上司,言不由衷地翻译道,“外面还有五十头牛,还有十匹来自哈密的骆驼,五十桶酥油,二十个奴婢,都是提亲的表礼。希望万掌柜能够收下。”
“收下?让我把阿澜嫁给你女儿么?”
万达有些头晕。
这是送个农场给我下聘的意思么?
“哈哈,万掌柜说话真是有意思。当然你的儿子,娶我的女儿啦。”
阿吉噶爽朗地笑道,“按照我们女真人的规矩。应该是‘男下女’的。就是男方到女方家里下聘。但是我的女儿朵儿,实在是太喜欢万掌柜的儿子了,她求我求的厉害。我阿吉噶心疼女儿,就直接来上门提亲了。”
孩子们都还小,倒也不用如此着急啊……
万达摆出“尔康手”。
“等到正式过嫁妆的时候,我还有更多的牛羊、人参和大东珠作为陪嫁。绝对不会辱没了万掌柜的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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