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64)
“第一个问题,阿荃你是如何得知今日阿茅要去祭拜史桩?”朔石斛坐到她身旁,扫了眼她写下的字,是在抄写大夏律例。
曲荃蘸了新墨,笔下不停,“我并不知道,看见阿茅的时候我也十分惊讶。”
朔石斛点了点头接着问第二个问题,“今日你激了危将军,可她似乎并没有太受影响,连环血案的目击证人对她来说……真的能有用吗?”
曲荃闻言浅笑着搁了笔,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物,拉着朔石斛凑在一处,像是朋友间闲谈趣闻,“古时曾有一位将军喜怒不形于色,收到一封期盼良久的捷报后并未在表面流露出什么兴奋之色。但是有人注意到,他踏入房门时竟将门槛给硬生生踏破了。一个人的情绪就算控制的再好也绝对有破绽露出,危岳雁也不例外。”
朔石斛似有所感,“那是……”
“不错。”曲荃自然知他所想,接着答道:“她足下的泥地足足陷入一寸,不去特别留意的话确实不易发现。”
朔石斛了然,释然笑道:“阿荃此计,石斛佩服。”
曲荃拍拍朔石斛的肩,“虽然我还看不清全局,但是我相信,这出戏一定精彩。”她扫了眼案上抄了一章的大夏律例,负手对朔石斛道:“走,去瞧瞧阿茅,这出戏他可是开场。”
“大人!!曲大人!!”
三人将出屋时,只见张斐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见到曲荃忙道:“大人,雪霁姑娘来了,在偏堂等了您半天,看样子是有重要事情找您呐。”
“雪霁来了?”曲荃一愣,“她找我什么事啊?”
朔石斛在一旁听着有些唏嘘,这个名叫雪霁的少女常常伴与她身边心思定与旁人不同,但曲荃早已奉旨娶妻,已有家室,这样下去岂非误她自己终生?若是曲荃现任夫人得知,又不知会翻出怎样的事来。不过话虽如此,他不住在尚书府也不是天天见到曲荃,不知道她二人之间具体情由,便只能在旁提道:“姑娘家寻你定有什么原因,我和菡宵先去阿茅那里候着,阿荃你快去见雪霁姑娘吧。”
曲荃略显犹疑,但是念着雪霁等她多时便也直接去了。等到了偏堂,见到雪霁乖巧的坐在座位上,旁边还放着只精致木纹的饭盒,颇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么安静啊……
这还是凌雪霁吗…………
曲荃试探性的唤了声,“雪霁?”
那一身妃色衣裳的少女闻言立即抬起眼来,活像只受惊的小兔,看过来的眸子湿漉漉的,曲荃突然感觉到一丝惊悚。
第七十九章死穴之地
“额……”曲荃如遭雷殛,怔怔的站在原地,半天都不记得要往前一步。
凌雪霁在短暂抬眼之后迅速缩了回去,等了半天不见人过来,只得自己再拿了食盒,可捏着手里的木柄一双腿像是灌了铅,怎么也站不起来。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曲荃,集锦与她说的话犹在耳畔。
“大人……起初收到圣旨之后确实不甚乐意。毕竟这类明赏暗罚的旨意大人也是头一回收到,想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被圣上断绝后路的懊恼,还有知晓圣上对自己态度后的心凉吧。”
当时自己接到圣旨后在太守府里头大闹,姐姐与爹爹彻夜长谈无果,对于这门婚事她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若非后来因为曲老太君的温厚慈祥,自己怕是日日都要像洞房那晚一样,将整个尚书府闹得鸡犬不宁。年少气盛,一旦心中有怨便直接付诸行动全然不会考虑到同样身处在旋涡中的曲荃是何种心境。
虽然她并没有按照起初的想法大闹尚书府,但是洞房那夜委实整的曲荃十分狼狈,本来这件事情已经在之后的相处中渐渐抛于脑后,但是犯下的过错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亡的道理。
经过深切反省下定主意要好好对曲荃的凌雪霁,好不容易因愧疚凝聚成形的勇气在见到曲荃后瞬间溃不成军。
“你吃了吗?”
凌雪霁闻言讶然抬眸,却对上曲荃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茫然的点点头,复又摇摇头。还未等她接下来有什么反应,手中提着的食盒已经被人取走,一阵摆弄碗筷声音过后,饭食的香气钻进了鼻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有两副碗筷呢,我们一起吃吧?”
直到坐在那人对面,手里握着那人递来的筷子时,凌雪霁才如梦初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都干了些啥,她下意识摸摸嘴,这里应该没漏出啥不合时宜的话吧。
曲荃见她呆呆的摸着嘴,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手指触上细瓷似的脸颊时突然一道电流闪过,不止曲荃弹开了手,凌雪霁也捂着脸“哎呦”了一声。
“你、你打我……”凌雪霁全然不敢相信的睁大双眼,捂着脸看向曲荃,后者一脸无辜,脑中飞速运转思考刚刚那一瞬间那究竟是个啥。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啪啦”一声,手中筷子摔落在地,凌雪霁一脸怒容刷的站起身来——
“我不是我没有!!”曲荃哀嚎着抱头背对人蹲在地上,死死闭上双眼,准备硬抗随即爆发的狂风骤雨。一刻、两刻……奇迹发生了,身上头上并没有异样的感觉,曲荃小心翼翼转过脸去看,满脸惊惧倏然凝固在脸上堪堪转成既尴尬又疑惑偏偏还有些忍俊不禁的微妙表情。
哭了?!
她提起衣摆蹑手蹑脚走到凌雪霁身后,看着那一截乱发中露出的雪白,想了想还是将手移到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雪霁?”
凌雪霁将头埋得更深,一抽一抽的啜泣。
“额……那个那个……”曲荃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第二次了,每次看到凌雪霁哭她就头疼,负罪感油然而生,明明自己没有欺负她,却搞得好像她把人家怎么了似的。要说严刑逼供什么的她在行,这软语温柔哄人的活可真不是她的长项啊。动了动眼珠子,曲荃认真思考要不要把朔石斛拉过来,毕竟菡宵的脾气他们几个都是门清的,能把菡宵哄得服服帖帖那可不是一般的本事。但转念一想,人家和菡宵那是夫妻间的感情,不适用于朋友之间,再者自己和雪霁也是……
曲荃的思绪理到这里,终于有什么东西在电光火石间衔接一瞬,自己和雪霁亦是夫妻之间。
以往她待雪霁,只觉是一种责任和担当,可是今日却如醍醐灌顶,有什么被桎梏住的高坝被这一泻千里的洪潮冲垮溃败,转付清明。那晚她与雪霁说要等雪霁的态度,可自己这边又给人家呈现出什么样的态度?她给予雪霁的,除了责任和担当以外,可有半分属于夫妻之间的温情和关怀?
办案久了,难免会过于冷静自持,所有的一切都依照章法行事。以至于对待自己的妻子,竟也染上了些公事公办的意味。原先并不觉得,今日蓦然醒悟倒是生出□□分的愧悔之心。
曲荃沉在胸口的气缓缓吐出,在雪霁对面坐了下来,柔声安抚道:“古籍《博物志》中曾有记载,‘今人梳头,解著衣,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亦有咤声’,想来与方才的情形无有两样,所以我刚刚并不是在打你,而是生了电。”
说完,就开始观察趴在面前的小脑袋的反应,好吧结果是没有反应。曲荃思考了一下是不是雪霁还憋着气,那就让她出气了事。她召来一个金吾卫去取来丝绸和缪琳毫,将两物剧烈摩擦后转交到雪霁跟前,“呐,现在这两样东西上也沾上电啦,你要是不开心就也来电我一下。”
凌雪霁起先脸颊一疼,加上心中正想到曲荃被逼婚娶的怨恨,这才下意识以为曲荃打了下自己,正要起身反击却想到自己给曲荃造成了这样大的麻烦,这种小痛小痒的又何必去与她计较?但转过来想想又不是自己非要嫁过来影响她仕途惹她不悦的,为什么那个狗皇帝造的孽要自己来担,可偏偏心境转变狠不下心来在曲荃身上撒气,越气越恼越恼越委屈,压抑了半天的情绪倏然爆发,趴在桌上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
后面曲荃说的那堆莫名其妙的话压根听不明白,现在又听见曲荃要自己拿东西电她,更是心慌的紧。曲荃捏着丝绸和缪琳毫一脸尴尬的看着面前的人哭的比刚才更凶,无奈之余还有浓浓的挫败感。
人贵有自知之明,果然自己一点都不擅长哄人,还是比较擅长把人弄哭。术业有专攻,她还是老老实实把朔石斛找来安慰雪霁,自己去把那个叫阿茅的混蛋弄哭吧。
朔石斛被金吾卫带来偏堂看到拿着一根棒子杵在一边发愣的曲荃,和趴在桌上痛哭的凌雪霁的时候,面上表情很是精彩。曲荃走过去时将缪琳毫和丝绸递到他手上,语重心长的嘱咐:“交给你了。”接着便跟着金吾卫去了看押阿茅的地方。独留朔石斛一人哭笑不得的站在那里,认命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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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惊动上面,曲荃并没有直接将阿茅关到刑狱司里严刑逼供,而是将人先带到朔石斛的金吾卫右街衙里看押起来。她进去的时候,正看见阿茅坐在床榻上手中捏着枚梨花白玉钗,曲荃心中闪过一丝好奇,不知朔石斛作何考虑竟将这证物拿与阿茅把玩。
金吾卫出去的同时轻手轻脚带上屋门,曲荃在屋中立了一会,却见阿茅目光像是被那枚玉钗黏住,就连自己来了半天都没发觉。
“这玉钗的做工,很细腻嘛。”
阿茅猛然一惊,手中玉钗掉落在被子上,他突然间像是失去了什么重逾性命的宝贝,发了狂一样在被子上寻找,却是曲荃眼明手快将玉钗捻了起来。
“还给我!”阿茅厉叫出声,曲荃岂会被他吓到,不仅不给还退了两步,将手背到身后,眯着眼睛看阿茅双手并用在床上翻起向自己爬来,少年的眼眶霎时间泛起嗜血般的赤红,目光如一把尖刀劈开曲荃的身体夺回她身后的玉钗,太注意一个地方就容易忽略其他位置,右手掌向前撑的时候扑了个空,阿茅整个身体都从床上摔了下来,整整在地上滚了三滚才稳住身体平衡,可见他当时抓爬的力势有多凶猛。
“行了,还你就是。”曲荃见他锲而不舍的又要冲自己扑来,唇角轻勾,指间用了个巧力,玉钗在空中翻出一条漂亮的弧度稳稳落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这……阿茅一愣,但也只是愣了瞬间,便又想要依靠双臂,奋力让自己攀上床铺。曲荃坏心眼的将玉钗丢在离阿茅最远的位置,那个位置如果被人用力拽挠床单被褥,就容易将玉钗挤落床沿跌个粉碎。故而阿茅即便焚心似火也不敢大幅度的用力。他尝试了各种方法皆事与愿违,玉钗上缀饰的梨花已经有一半都露出在床沿,床上的被褥床单已经凌乱不堪,枕头堪堪被挤到了玉钗身后,其实起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他太过心急待发现曲荃的用心为时已晚,眼下无论从哪个地方使力都将让玉钗面临更险峻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