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珏自幼早熟,毒性发作,生死之际也不由地啜泣出声。
林中有人噫了一声,诸葛珏停下哭泣,问道:“是什么人?”
她不知是要她命的毒更可怕,还是忽然出现的人更可怕。
藤蔓一荡,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落在她面前,穿着淡绿衫子,颈间戴着银饰,秀丽清灵。
看穿着打扮是谷里的人。
“你会解毒吗?请你救我。”诸葛珏请求道,不顾对方是个小她四岁的孩子。
女孩子蹲下来,察看她脚踝渗血的伤口,摇头道:“我救不了你。”
诸葛珏面如死灰。
女孩子眨了眨眼,又道:“因为你没有中毒呀。”
诸葛珏泪痕干涸的脸凝固住。
原来她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自在山庄地处中原,又是坐落一方的富贵,她堂堂山庄大小姐哪里见过什么蛇?十一二岁的少女被蛇咬了,满脑子都是自己要死了。
女孩子道:“你迷路了?我带你回去吧。”
诸葛珏呆呆地点头。
那个女孩将她从密林带出来,见到了心焦如焚的爹娘,诸葛珏扑进爹娘怀里大哭。
她向来克制,哭了不久便停下,爹娘牵着她的手向祝掌门道谢。
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子是落英宗主的独生女,名字叫祝葳蕤。
祝葳蕤很喜欢玩,也很会玩。
诸葛珏随爹娘在谷中小住半个月,天天被祝葳蕤带出去玩。
诸葛珏发现一件事,祝葳蕤贵为宗主之女,宗门内同龄人不少,却没有一人是她的玩伴。她偷听到一些人说话,说祝宗主为掌门之位弑父,诛杀长老,心狠手辣,不顾同门之谊,将落英宗变成她的一言堂。
那些宗门弟子表面恭敬,背地里却合伙孤立祝葳蕤。
可怜她小小年纪,总是一个人与山中毒虫鸟兽为伴。
诸葛珏内心便多了一份怜爱。
她离开百花谷后,也常与祝葳蕤书信往来。但是再深的感情也敌不过时间,何况她们只是一起玩了半个月。诸葛珏渐渐长大,担负起庄中事物,又要苦练武功,忙起来或是不得空便将书信搁置,想起来再写。
一来二去,两边联络渐渐少了。
只是诸葛珏偶然想起那个在林间藤蔓跳跃的灵动女孩子,会忽然想给她写一封信,问她近况如何,上次抱回来的那窝金貂可还活着?
可眉间心上,无从下笔。
直到这次在滁州相遇。
祝葳蕤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在客栈与人起争执。诸葛珏一时不平挺身而出,那女孩子却一眼认出她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唤她诸葛姐姐。
诸葛珏深感惭愧。
因为她没有立刻认出她。
她原以为是自己哪位朋友的妹妹,抑或是族中亲戚,直到风伯找上门来,她两位师姐将她护在身后,诸葛珏在侧面看到她们内衬领口绣了落英宗的宗门标记。
……
祝葳蕤刚睁开眼不久,没有洗漱,长发如上好绸缎垂落。
诸葛珏爱不释手,五指在她发丝间梳过,从发根一直到发梢。
回过神,祝葳蕤正看着她,眼神不解。
诸葛珏收回手背在身后,轻咳了一声。
“你梳洗罢,我带你出去吃饭。”
“好呀,吃什么?”一提到吃和玩,祝葳蕤立马变得兴致勃勃。
“去望仙楼,吃鸳鸯珍,喝桂花饮。”
“我马上起来。”
诸葛珏本想回避,但她风风火火地穿衣洗漱,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她已经穿戴整齐。
诸葛珏:“……”
“走走走,我们快走,去晚了没位置了。”祝葳蕤拉着她出了门,火急火燎。
诸葛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把她在望仙楼提前定了包厢的话咽了回去,由着她挽着自己的胳膊,从别院一直到上马车。
……
“师姐,你今日想做什么?”裴玉一早便伺候病情反复的陆如琢洗漱。
她天天去自在山庄的别院切磋武功,虽然进步飞快,但二人独处的时间明显减少。陆如琢再包容,也不免耍起了小性子。
所以一早起来,她就“身体不适”,下不了床。
裴玉当然知道她是装的,于是对症下药,上床好好安抚了一番,陆如琢果然又好多了。
又花了两个钱差人去别院传信,说她今日有事,便不去了。
陆如琢坐在梳妆镜前,裴玉手执一把木梳,一下一下地将乌发梳在后背。
掌下的身体忽然后靠,裴玉连忙站直,生怕她靠得不稳。
陆如琢本来哪也不想去,就想两人在屋子里腻着,何况还要易容,麻烦得很。但裴玉毕竟还年轻,喜欢见世面,遂柔声道:“你决定吧,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裴玉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凝视镜子里女人的容颜,弯腰温柔道:“去望仙楼好吗?”
她日日与诸葛珏祝葳蕤混在一起,听说望仙楼好吃,可媲美京中太白居,便想着也带陆如琢去尝尝。
陆如琢见她欢喜,便也欢喜。
“好,就去望仙楼。”
“师姐,你若是不想易容,便戴上帷帽罢。”
陆如琢日日往脸上涂那些东西,每次出门前回来后都要多花许多时间,上回在诸葛珏别院待得晚了,陆如琢进屋倒头便睡着了,还是裴玉打来清水给她洗的脸。她一个怕麻烦的千金小姐,想必对此已是恼极。
陆如琢看着镜中亲密的一双人影,抬手向后覆在裴玉柔软的手背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
“可我若是戴上帷帽,就看不清你的脸了。”
第036章
陆如琢最后还是选择易容去望仙楼。
裴玉每日见她做这件事,为了替她分忧努力将步骤一一记了下来,虽然手艺不够精细,但前面的基础已能够代劳。陆如琢只需负责后半段的修饰,丹凤眼画成杏仁形状,英气妩媚的眉峰只余下柔弱。
陆如琢放下手,看着镜子里已经改头换面的人,手背温柔抚过这张年轻的脸。
“你更喜欢我原来的脸,还是现在这张?”身边的女人忽然开口。
裴玉停下手头的收拾,端详片刻,道:“更喜欢原来的。”
陆如琢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以为裴玉会回答都喜欢。
“这张脸不美吗?”
“美。”裴玉摇头,“但这张脸不是姑姑的。”
陆如琢故意道:“若我以后一直是这张脸呢?你就不喜欢我了么?”
“不会。”裴玉还是摇头,“因为这张脸长在姑姑脸上。”
陆如琢哈哈笑了。
笑完她认真地看着裴玉,伸出手,手心向上:“来。”
裴玉把手放进她掌心里。
陆如琢牵着她的手,目光温柔。
“……师父。”裴玉嘴唇动了动。
“我在。”陆如琢更温柔地回应她。
裴玉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只要她一伸手,就可将其揽入怀中。但裴玉低头看着那一步路,脚怎么也没有勇气迈出去,她垂了一下眼,掩去暗涌的浪潮,抬头笑道:“我们该出发了。”
陆如琢:“……”
“好。”陆如琢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但她站起来就晕了一下,险些摔倒。
裴玉及时出手扶住了她。
陆如琢顺势倒进她怀里,双手柔若无骨地搭上少女的肩膀。
裴玉被迫将她抱了个满怀。
这一抱,就许久没有松手。
陆如琢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偏头看她粉粉的耳朵,十分有趣。
若是放在前两年,她早认清心意,或许陆如琢还有闲情雅致和她慢慢来,但现在不行。她已经等得太久,也忍耐得太久了。
这次离京,除了赴一场二十年的约定,她的目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裴玉感觉自己的耳朵被软软地碰了一下,像是燕尾掠过水面,湖心产生的错觉。
……
陆如琢坚持病体虚弱人设不动摇,出入早换成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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