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沈霁是女子, 纵使沈霁并不成熟,像个孩子一样需要别人的关怀与爱护, 可她依然会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沈霁的身上。
大抵是落入烟花风尘之地后,她很难再看见如此赤忱的人, ——别人看她的目光像在看玩物,与她往来皆带着强烈的性-暗示;要么轻视她、蔑视她,觉得她卑微低贱,不屑与之为伍。
只有沈霁,丝毫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 只要人在汴梁,每当她演奏完出宫回到住处时,都会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她回来。
终于有一次, 她忍不住将人拉到一旁,道:“沈小娘子, 奴知道你欣赏奴的琴技, 可你可知奴的官奴身份代表着什么吗?”
“知道。”沈霁道, “你是教坊司的伶人, 也是法曲部的琴师, 宫中没有演奏时, 为了生计还得招待各种客人。”
吕念川苦笑, 沈霁说得算委婉的了。
她不会逃避自己的出身,更不怕说出来:“奴服侍过很多官人、小郎君,奴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潇洒恣意、干净明媚,所以你没必要将奴当成那人间的雪莲花,奴——”
“我知道,人无完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所以欣赏一个人,不该只局限于其皮囊。”沈霁顿了下,又看着吕念川,“不过,吕姐姐你的皮囊也很美,这点毋庸置疑!”
“你明知奴不干净,何以还要跟奴来往?”
沈霁苦恼地抓了抓脑袋:“我没有觉得吕姐姐不干净,那些事本来就非吕姐姐能选择的,身不由己之事,又如何能怪吕姐姐呢?况且,换个角度,很多男子家中三妻四妾,却还常去狎妓,若以此论干净,那也没几个人是干净的。”
吕念川觉得她这番理论很大胆和新颖。
旋即,沈霁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么说很难让吕姐姐信服,所以,吕姐姐你收下这些钱,有了这些钱,除非是教坊司命令你,否则你再也不必为了生计而让自己受委屈了。”
沈霁让人从马车里搬了一个箱子出来,打开后,里面放着两个金锭,还有几个银锭,除此之外就是些珠玉首饰。这些东西都有明确的来历,——绝大多数是宫里赏赐的,上面刻着赏赐给沈亿陆、仙游郡君阎氏等字样。
吕念川感动的同时也哭笑不得,沈霁该不会偷了家里的钱财吧?
“这些都是爹娘给我的,吕姐姐放心地收下吧!”
吕念川望着沈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身为宫奴,钱财都是其次的,——她们平日会有许多赏赐,所以并不需要担心生计。唯有面对权势时,她往往身不由己,而这是无法用钱财抗衡的。
沈霁年纪还小,尚未明白这世间的规则,只单纯地认为她都是为了生计才被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的。
不过吕念川也没有将这些真相告诉她,而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又将三分之二的钱财退了回去,道:“以小娘子来寻奴的次数,这么点就够一整年的了,所以剩下那些小娘子先收回去。将来若是小娘子还未忘了奴,再给奴吧!”
“那我以后能常来找吕姐姐玩吗?”沈霁期待地问。
吕念川好笑地问:“小娘子不懂音律,怎么就喜欢来找奴玩?”
沈霁不满地嘟嘴:“上回说了,我喜欢你,吕姐姐怎么就没有放在心上呢?”
明知沈霁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的那种,可吕念川还是心动了。
在往后的相处中,这种情愫一点点地增加,情丝一缕缕地将她缠绕。
李云杳问她心里是否有沈霁?
答案不言而喻。
吕念川没有回答,只是好奇地问:“李娘子知道答案了又能做什么呢?”
李云杳道:“只是有些好奇能让沈霁那样天性乐观的人也消沉了好些时日的美人儿到底说了哪些拒绝她的话罢了,吕娘子若是不想回答,我也不会强求。”
听说沈霁为此消沉数日,吕念川的心底不可能没有一丝波澜,她想了想,自己在李云杳的面前倒也没必要演戏,便问:“她怎么样了?”
“算是清醒了,读书也很是上心,以她的天赋,相信不出几年,便能金榜题名。”
吕念川早有意料,因此面上的神情没有变化,但内心却还是有些落寞。
“你其实不必拒绝她拒绝得那么狠,若是你的心里有她,那大可以劝她进取,然后等待她有了足够的权力将你从这儿带走。届时你们既可以在一起,又不妨碍她如你所愿的那般向其余身陷此地的女子伸出援手。”
吕念川低头沉思了会儿,道:“李娘子所说的,奴也想过,不过这跟上位者对失势者的施舍又有何不同呢?”
李云杳当初从沈霁的只言片语中便摸到了吕念川的性子,不过面对面交谈后她才明白,原来吕念川的目光与眼界是真的超脱了这个时代的束缚,是真的做到了推己及人。这种大爱,让她也自愧不如。
吕念川忽然浅笑,对上李云杳不解的眼神,才道:“其实奴对李娘子也很是好奇,很早便想与你见面了。”
李云杳想到沈霁喜欢跟人倾诉的德性,道:“沈霁没少在你面前说我与吴三郎的是非吧?”
吕念川微微诧异:“李娘子与吴三郎的……是非?”
李云杳愕然,电光火石之间,她便明白了什么,可惜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似的,覆水难收。
吕念川哭笑不得,她觉得李云杳对沈霁误会颇深,便道:“霁儿她确实常向奴吐露心事,李娘子在她的口中也是一个常惹她生气的冤家形象,但她从不会跟奴说她之所以这么生气,原来还跟吴三郎有关。”
李云杳:“……”
所以她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而且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霁不管与她多么水火不容,却从未想过去诋毁她的名声。
她被沈霁打败了,——沈霁到底还有什么哪一面是她不知道的?
李云杳按捺不住好奇之心,问:“那她平日是如何说我的?”
“我们初识的那会儿,她很少与奴提及李娘子呢!”
李云杳:“……”
有点不爽是怎么回事?
吕念川看她的脸色微变,哪里还想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思?
心中的苦涩藏在了笑容之下,吕念川道:“后来有一天,她跟奴诉苦,说自己许久不回汴梁,难得回来一趟去找情同姐妹的小青梅玩,结果受到了冷落,小青梅的爹娘看样子也不是很欢迎她,这让她不解,也很失落。”
李云杳觉得沈霁说得八成是吴家以她跟沈霁曾经同床共枕为由提出退婚之后,那会儿爹娘的心情正恶劣,而自己也是心事重重,偏偏沈霁一幅快乐无忧的模样来烦她,她难免会给冷脸。
“她没说是谁?”
“没说,是奴后来猜出来了,她才告诉奴,那个小青梅是李娘子。”
李云杳压下心中的酸意,垂眸道:“她十分信赖你。”
“如今她信赖的人是你。”吕念川肯定道,“若不是信赖你,她必然不会将这事告知你。”
李云杳听出了吕念川故作镇定背后的退让与不甘,道:“你为何不争一争呢?”
“因为我不希望她为了我,争得头破血流,——至少不该是只为了我。”
——
李云杳回到沈宅的时候,沈霁正在书阁外晃悠,手里拿着今日所写的答卷,偶尔去赏一下花,偶尔在台阶上坐下,偶尔展开答卷看一眼……抓耳挠腮,就是不进书阁。
“咳!”李云杳清了清嗓子,好告诉沈霁,自己回来了。
“你跑哪儿去了,我等你老半天了。”沈霁习惯性地抱怨一句,但语气并不幽怨,也未见呵责。
“去找郎中了。”李云杳面不改色地撒谎。
沈霁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郎中怎么说?你的身体可有大碍?”
“郎中说我并没有大碍,只是最近睡得有些少,需要早点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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