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猗。”猗猗眸光明亮,又在她掌心写了一个“一”字,“音同一。”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一笔画拂过聂小小掌心,竟像在她掌心挠了一下痒痒。她顺势抚上了聂小小的指腹茧印,温声道:“我知道有种草药,煮之成汤,用来泡洗茧子,可以让肌肤变得柔滑一些。”
聂小小连忙缩手,沉声道:“我是习武之人,不必像闺阁少女一样,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的。”说完,她的身子往边上微微一斜,拉开了她与猗猗的距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不需要你的药汤。”
猗猗轻笑,“姐姐误会我了,我是想说,若是姐姐手里的茧子柔滑一些,以后摸孩儿的脸,孩儿也不会觉得难受。”说着,她往聂小小隆起的腹部看了一眼,“应该快足月了吧。”
聂小小欲言又止。
猗猗却站了起来,亲手奉上茶汤,“这里面有解乏提气的药材,不苦的。”
聂小小迟疑地看着她。
“那我先喝一口,姐姐不要嫌弃。”猗猗低头将茶汤捧到唇边,刚欲当着聂小小的面喝一口,却被聂小小按住了。
聂小小并不是怀疑她会对这个孩子下手,她只是不明白,身为妾室最该讨好的不该是夫君么,这般待她好,又能从她这个正妻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你不必这般对我的。”
“难道妻妾非要为男人斗个你死我活才算天经地义?”
猗猗的这个问题聂小小答不上来,于她看来,女人为男人斗个你死我活是蠢人才会做的傻事,相互伤害的是女人,男人却乐得享受这种被人争抢的骄傲感。
“女子之间多些怜爱,少些猜忌,不好么?”猗猗平静地说着,这句话像是一支小箭扎入了聂小小的心间,“连年打仗,你们大梁的百姓过不好,我们异族的百姓也过不好,难道两国百姓就做不得朋友了?我尊重姐姐,真心想与姐姐交好,姐姐现下可以不接受,反正日久见人心,姐姐迟早会把我当一家人的……哎。”
聂小小这次很干脆,端起了茶汤,仰头便喝了个干净,“我也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你待我好,我便也待你好,何必为个男人争个面红耳赤?”
猗猗忍笑看她,并不说话。
聂小小愕然道:“你笑什么?”
“姐姐笑起来很好看。”猗猗答道。
“我笑了?”聂小小明明记得,方才她没有笑。
猗猗点头,“笑了。”说着,她用手指将自己的嘴角往上一扬,“像……这样的。”
“胡说,哪有那么难看?”聂小小忍俊不禁,这是她嫁给金守疆以来,第一次由心的欢笑。她悄悄地看着猗猗的脸庞,越看越觉得她生得温婉,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的那种温婉。
想到金守疆那个莽夫,聂小小竟然有些心疼猗猗,她放下了茶碗 ,牵住她的手,“猗猗,是他逼你嫁的么?”
猗猗摇头,“将军救了我的命,书上常说,当以身相许。”
“读书读傻了么?”
“我的阿爹阿娘都不在了,这些年来就我一个人住在山中,所以难得有个人肯给我一个家,我又是异族出身,能嫁给将军已经比许多异族姐妹的命都好了。”
聂小小静默片刻,紧了紧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瘦得厉害,不禁抬手捏了捏她的肩头,只觉骨头硌人,“这身子骨单薄了些……我教你些强身健体的练气法门吧?”
“阿妈说,不可以只受人恩惠不还礼。”说着,猗猗试探地问道,“姐姐,不如我教你些诗文吧,以后你还可以教给你的小娃娃。”
聂小小最怕学的就是诗文,可瞧见猗猗那真诚的模样,她却不好得拒绝,“就一首。”
“好,一首。”猗猗高兴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谈甚欢,也不知是茶汤的缘故,还是心情好些的缘故,聂小小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不觉已是日暮西沉。
金守疆差人来唤猗猗回去。
聂小小脸上的笑意骤消,沉声道:“回去告诉金守疆,今晚自己抱着枕头睡,妹妹身子单薄,经不得他那样的莽夫折腾。”
小兵听得耳朵发烫,“这……”
聂小小肃声继续道:“你就原话告诉他,他若不服,尽管与我打一场,老规矩,他若赢了,便听他的。”
小兵尴尬退下。
如今大夫人大腹便便,将军哪敢真的与大夫人对打啊?只怕是大夫人故意给将军与二夫人一个下马威。
猗猗一脸震惊地瞧了瞧聂小小,“姐姐,这样好么?”
“管他好不好,不小心怀上了,遭罪的都是女人,你不是说,女子之间应该多些怜爱么?”聂小小握紧她的手,“以后有姐姐在,你若不想伺候她,姐姐就帮你把他给打走,这些事首先得自己高兴才做。”
猗猗忍笑点头,“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别怕,他若敢凶你,我能帮你凶回去,反正他肯定打不赢我。”
“姐姐的功夫这般厉害?”
“他的枪术刚猛,可我的牵丝铃专门以柔克刚,专克他这样的人。”
“牵丝铃?”
聂小小得意地笑了起来,解下了松松地拴在腰上的牵丝铃,“就是这个。”
猗猗还以为,这只是聂小小系在身上的装饰。
“你想学么?”聂小小忽然问道。
猗猗呆呆地看着她,受宠若惊,“我可以么?”
“你想学,姐姐便教你。”说着,她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你可千万别教我诗文了,换一种可好?”
猗猗笑了笑,“好。”
小兵将聂小小的原话传给了金守疆后,金守疆却没有半分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了几声。难得聂小小也会吃味,他只觉快慰,也难得这两个女人没有吵闹起来,这齐人之福来得这般容易,金守疆反觉几分恍惚。
入夜之后,聂小小安排了猗猗睡在隔壁房间,未免金守疆不知羞的半夜爬窗,她专门吩咐小兵搬了好几个刺栏来,就放在窗外的地上。
夜色渐深,猗猗的房间虽然已经熄了烛火多时,可猗猗并没有入睡。
难得有这样的独处时机,猗猗岂能放过?
只见她小心地推开一线窗隙,短促地吹响几声仿佛夜枭的哨音,便有几条蜈蚣沿着窗口爬了进来。
猗猗拿出随身携带的香囊,把香囊里面的小瓷瓶拿了出来,打开瓶盖对准了蜈蚣的脑袋,里面的异香吸引着蜈蚣爬了进去。
等几条蜈蚣都爬进去后,她盖上瓶盖,心满意足地摇了摇小瓷瓶,凑到耳畔仔细听着里面的虫子打架声响。
“咬……狠狠咬……”
“咯吱——”小窗似是被夜风吹开了半扇,猗猗警惕地将小瓷瓶收起,走近窗口,只见檐角上闪过一条黑影,便有一支竹箭射了进来。
猗猗一手抄住竹箭,将小窗彻底锁死之后,这才拿着竹箭回到了床上。
她没有点亮烛台,只是用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刻痕。这是异族特有的字符,唯有异族皇室训练的死士才能知道这些刻痕是什么密令?
上一次的命令是接近金守疆,她花了十多日部署,才让金守疆恰好救了她这个采药姑娘,恰好沉迷了她的温柔。对付男人,特别是金守疆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催情的蛊虫粉是再合适不过的。做妾也好,做正妻也好,她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能完成大王的密令,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终于,她解读完了这支竹箭上的密令。眸光微微一沉,大王命她悄悄绘制这条栈道的位置与走向,这可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成的密令。
“聂小小……”猗猗想到白日聂小小对她说的那些事,讨好聂小小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一可以对金守疆欲擒故纵,二可以从聂小小那边学些克制金守疆的招式,他日想脱身时,也不至于九死一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