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9)
他垂眼看着那只拉着他的手,半隐在袖子里,力道温厚,握着手却像是捏着心。
痴迷。
蒋息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踩上台阶,再往上几级就是被路灯撑得光亮的小路,到了那里,这握着的手怕是就要被放开了。
蒋息的视线顺着裴崇远的手往上,沿着那被呢子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看向了那人暴露在外的脖颈和耳朵,目光一错,视线滑向线条分明的下颚线,再到嘴唇,在寒风雪地里,呼出了一团迷蒙的雾。
蒋息觉得自己又开始发烧,从心底开始,烧垮了左心房,烧毁了右心室,烧得他欲望四起,欲壑难填。
裴崇远的长腿已经一步跨出了篮球场,半束光打在他的西裤上。
来不及了。
不要回去。
不要回到光亮的、能照亮理智的世界里。
蒋息猛地用力,将裴崇远拉回了黑暗中。
裴崇远一愣,两人在被黑暗遮掩的世界目光相撞,蒋息不怕死似的,生生把人从台阶上拉回平地,站在雪里冲动地接吻。
夜晚太可怕了,总是能让人做出平日里做不出来的事。
蒋息的手死死地扣住裴崇远,报复似的,指甲嵌在了那人的手背,猫一样,在上面留下了抓痕。
他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紧紧攥着拳头,仿佛握住的是他全部的理智,要攥紧,决不能让它们偷跑出来搅了这个吻。
蒋息从未与人接过吻,他青涩的冲动,莽莽撞撞却又格外讨人喜欢。
这并非是一个谄媚的吻,而是带着少年人的心高气傲与孤注一掷。
不试探,不扭捏。
大大方方,勇往直前。
蒋息霸道地去撬开那整齐微凉的牙齿,探险一样勾住湿滑的舌。
他主动,大胆,不容反抗。
而裴崇远,只是站在那里,不拒绝,也不迎合,任由对方孩子似的在他身上作乱。
蒋息紧闭着眼,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
可裴崇远却垂眼看着他,黑暗中,带着凯旋的笑意。
不知道吻了多久,蒋息终于慢慢退开。
他深呼吸,不怯懦,直视着裴崇远的眼睛说:“我不想回去。”
“那想去哪?”裴崇远明知故问,“不回宿舍,要去哪?”
蒋息怨他,明明已经是心照不宣,却偏要自己说出口。
“跟你走。”
三个字落在雪地上,像是玻璃球掉在瓷砖地面,清脆响亮。
“玻璃球”滚到裴崇远脚边,等着他踢远或是弯腰捡起。
“小息……”裴崇远叫得亲昵,故意勾蒋息的魂儿,“你这样,我怎么受得了?”
蒋息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直直的,好不躲闪心虚。
他把自己递上去了,对方如果不要,从此他也算是不用继续惦念了。
往后尘是尘,土是土,他这被踩在脚底的泥土也不奢望自己能随着风飘起来混进尘的世界了。
他听见裴崇远一声清晰的叹息,然后被紧紧箍进了怀里。
裴崇远紧贴着他的耳朵,咬着牙似的说:“小息,你别后悔。”
说完,他拉着蒋息快步走出篮球场,两人踏着橘色的灯光,踩着彼此交错的影子,回到了车上。
驾驶座。
副驾驶座。
蒋息坐进去还没回过神,已经被压在放倒的椅背上亲吻。
裴崇远的吻技炉火纯青,足以让稚嫩的蒋息顶礼膜拜。
这就像是裴崇远给蒋息的回礼,回报他刚刚的勇敢。
两人在狭小的密闭空间动了情,也动了欲念,吻得缠绵又缱绻。
□□在车内氤氲,情谊在喘息声中潋滟。
裴崇远的手轻抚着蒋息短短的头发,顺着鬓角往下,捏住了他的下巴。
蒋息像是被人握住了命脉,微微睁眼看着面前的人。
“跟我走?”
“嗯?”
蒋息的手搭在他背上,毫不畏惧,像个赤手空拳就闯进战场的小兵。
“你怕不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
裴崇远笑了:“小混蛋。”
说着,双唇相贴,耳鬓厮磨。
“回家。”裴崇远起身的时候,随手拿过被他扯开的围巾,盖在了蒋息的脸上,然后隔着围巾又吻那张嘴,“现在后悔也晚了。”
整整一路,蒋息躺在那里没有动过,围巾就盖在脸上,像是古代新娘子的红盖头。
他能感受到车的速度,快到他担心裴崇远违章。
每到红灯停下,裴崇远都要拉起他的手亲吻一翻。
手指,手背,手心,连手腕处的动脉都不放过。
那吻是欣喜若狂,也是贪恋疼惜。
裴崇远心里一浪高过一浪的欲望已经被蒋息点燃,他万万没想到,这场游戏里,会是蒋息主动送上门。
他的长腿男孩果然没让他失望。
裴崇远开着车,把蒋息带回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蒋息下午的那句“有点想家了”,让裴崇远也昏了头。
他的这个家,第一次迎来了客人。
从地下车库上了电梯,蒋息一直低着头,他一只手攥着他的“红盖头”,一只手被裴崇远紧紧地握着。
这种感觉过于陌生,让蒋息止不住的焦虑。
可焦虑过后,更多的还是期待。
开了门,进了屋。
裴崇远连灯都不开,直接把人抵在了墙上。
谁都不说话,只有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以及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的呼吸声。
蒋息路过了玄关,路过了一楼的客厅,路过了楼梯转角,路过了被不小心推倒打碎的花瓶。
他一路丢盔卸甲,最后堕入柔软的大床,把自己交给了轻声叫他“小息”的人。
窗外雪还在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整座城市开始被掩埋,同时被洁净的白雪掩埋的还有交错的qing 欲、混乱的chuan 息,以及浑浊不堪的空气。
“醒了?”
蒋息睁眼的时候,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他甚至无法确定这是半夜还是清晨。
裴崇远只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家居裤站在那里拿着一杯水。
两人互看,裴崇远笑着放下水杯,俯身亲了一下他一下。
蒋息觉得难受,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在哀嚎着,控诉着昨晚被无理对待。
“上午有课吗?”裴崇远问,“没课的话就好好睡一觉,我在家陪你。”
第14章 旧账
十八岁的人跟二十八岁的人,在很多事情上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二十八岁的人会觉得牵手接吻甚至做AI都没什么,而十八岁的人总以为,一个眼神就能天长地久。
裴崇远摸了摸蒋息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蒋息裹着被子,出神地看着他。
“傻了?”裴崇远笑,“不说话我就当你没课,万一老师点名,不算我的错。”
“上午没课。”蒋息说话的时候嗓子沙哑,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昨晚的动情。
“那就好。”裴崇远坐在床边,带着笑意打量他,“感觉如何?”
这话问得蒋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昨晚一时的冲动导致后来火烧全身,现在的蒋息还没满血复活,浑身的器官正处于努力灾后重建中。
他说话都费劲,嗓子疼。
裴崇远点了点他的锁骨:“看起来今天出门要穿件高领的衣服了。”
蒋息没懂,直到中午起来洗澡的时候才明白裴崇远的话。
他身上遍布吻痕,连锁骨都没被放过。
蒋息站在镜子前,他没那么自恋,并没有孤芳自赏的爱好,只是,他身上被裴崇远留下的那些印记让他觉得格外心动。
每个人都会这样吗?
像是陨石突袭一样爱上一个人,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他的手轻轻掠过那些斑斑痕迹,十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重现眼前,让他情不自禁浅笑起来。
裴崇远比他想象得要好。
蒋息洗澡的时候,裴崇远在外面准备午饭,把他照顾得像个宝贝。
如果不是单纯的一夜情,裴崇远确实不太会提了裤子就不理会床伴,那样太没风度,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但在蒋息之前,他也确实没为了谁公司都不去,一上午找他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他愣是没走出家门半步。
所有的事情都在电话里解决,实在需要他出面的就推到下午或者明天。
他对蒋息宠爱得有些过分了,走了肾也入了心。
这无所谓,裴崇远脑中的警铃并没有响起来,如果一个跟他上床的男孩都不能让他觉得心动,那这场爱做得也无趣。
裴崇远喜欢有滋味儿的床事,所谓“有滋味儿”,就是至少建立在互相都有好感的层面上。
他对蒋息的好感多于以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所以蒋息在第一次就进了他的家门,也让他心甘情愿地照顾着。
洗完澡的蒋息看了一眼挂在那里的浴袍,想了想,没穿。
他只拿着一条大浴巾,一边擦拭一边走了出来。
身上湿淋淋的,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眼看着脚下晕出了一滩水渍。
裴崇远听见浴室拉门打开的声音,从厨房出来,一走过来就看见了一道美景,他的长腿男孩就那么无遮无挡地站在那里,毫不羞赧畏缩,坦荡地看着他。
裴崇远笑了,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浴巾给他擦身体。
从脖颈到肩膀,再一路往下,甚至连脚都给他擦得干净。
“怎么样?”裴崇远把人揽进怀里,疼惜地问,“还不舒服?”
“疼。”蒋息说,“走路会疼。”
裴崇远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那我给你揉揉。”
蒋息的手捏住他的肩膀,趴在他怀里,在他摸过去的时候低吟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