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48)
“说实话都不行了?”裴崇远笑,“不过说真的,我今天是有点吓着了。”
他垂眼,看着蒋息搭在窗边的手,想去握住,又不敢。
他以前不会这样瞻前顾后,想牵手就牵手,想接吻就接吻,他始终自信自己可以驯服他想要的人。
但是现在不了,不是没有那种自信了,而是把很多权利交到了蒋息的手里。
如果说以前他是心机深重的钓鱼大师,会根据不同的情况选择不同的诱饵引得蒋息上钩,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个心平气和的垂钓者,鱼钩甚至都是直的。
他不再用任何所谓的套路去对付蒋息,只等着对方被他的诚意感动,心甘情愿地走过来。
他们之间必须也只能这样了,否则将不会再有未来。
这个过程或许会很久,裴崇远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蒋息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我下班回去看见门口的饭盒跟纸条都没了,还开心了一下,以为你终于被我给感动了,”裴崇远笑了笑说,“结果看见佟野他们把你家的狗给带走了,我一琢磨,你肯定有什么事儿了。”
他抬眼看向蒋息:“昨天晚上自己过来的?”
“是。”蒋息坦然地看着他。
“挺难受的吧?”裴崇远说,“怎么不叫我?”
蒋息笑了:“为什么要叫你?”
他说:“就算要找人帮忙,佟野、荣老师、秦颂,我可以找的人很多。”
很多,但就是没有裴崇远。
“裴哥,你还没看出来吗?”蒋息轻声说,“咱们俩早就完了,彻底完了,我也不需要你了,不想要你了。”
蒋息难得平心静气地跟裴崇远说这些:“我以前非常热烈地爱过你,把你当成我的天地,把这份感情看得无比重要,我也想过,其实那个时候的我偶尔会很执拗,包括我们分手。”
他突然很想抽烟,然而此刻是不行了。
“我后来有想过,如果那时候我不是那么冲动直接和你分开,而是愿意坐下来冷静地跟你聊聊,我们的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蒋息说,“但那时候的我就是那样,冲动,尊严大于一切,这在一些人眼里或许可笑到无法理解。”
“我能理解。”裴崇远说,“我能理解。”
他真的能理解。
蒋息所谓的尊严大于一切,其实未必大过了对他的爱,正是因为太爱,太全力以赴,所以更无法容忍对方的欺瞒。
一个很难去信任别人的人,终于打开了自己,不遗余力地去爱去奉献爱,结果突然被告知,他的信任在对方那里不值一提。
无论是谁都会无法接受。
裴崇远了解他,所以也理解他。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为自己过去的行为辩解什么,也不是在跟你怀念从前,”蒋息说,“我只是想说,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场高烧都已经退了,我的病痊愈了。”
“可我的还没有。”裴崇远还是狠了狠心,握住了他的手,“小息,我不急,你也别急。”
他说:“我不急着让你回来,你也别急着拒绝我。咱们俩的事儿不是说翻篇就能翻篇的,其实你心里清楚。”
蒋息沉默着。
他垂眼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然后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我真的翻篇了。”
裴崇远看着他抽走的手,叹了口气。
对于蒋息的话,他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对方就是这样的人。
果断,说分开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狠心,对自己对别人都是。
“好,那就翻篇吧。”裴崇远说,“过去的事儿翻篇了,那就新写点故事。”
裴崇远站起来,穿上了大衣。
“碎了的镜子是拼不起来的,就算再怎么仔细去粘上,裂痕也还是在。”裴崇远说,“在你心里,咱们俩这块镜子估计已经碎成了粉末,想拼起来是不可能了。”
他重新走回床边,低头看着蒋息:“没事儿,咱不拼了,反正日子还长,重新磨一面,比以前的更光更亮更干净,能把咱们俩的心都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蒋息微微仰头看着他,听着他的话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
是,在蒋息心里,破镜永远不可能重圆,那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裂痕会跟随他们一辈子,一旦触及到裂纹,很容易再次打碎。
所以,他拒绝也抗拒裴崇远的靠近。
然而他没想到,裴崇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重新打磨一面镜子。
裴崇远说:“反正我的人生现在也是重启中,一切都从头开始,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一点……”
他笑了笑,突然俯身,在蒋息嘴唇留下一个轻轻的吻:“我今年35了,你别嫌我老。”
说完,他轻抚了一下蒋息的脸,退后半步准备离开。
“挺晚了,你好好休息,明早我来照顾你。”
第54章 小祖宗
裴崇远撩开帘子走的时候,发现对面床的那年轻男生在看他,脸上写满了好奇。
他淡定自若地走出去,离开住院部的大楼,站在外面抽了根烟。
夜已经很深了,裴崇远折腾了一晚上,非但没觉得累,还挺痛快的。
裴崇远没告诉蒋息自己费了多大力气花了多少时间才找到他,没必要,这件事儿他自己清楚就行了。
就像他清楚他有多想把蒋息给找回来。
他抽完烟,打车回家,只睡了三个小时,然后起床开始煲汤熬粥。
蒋息这做完手术第二天,估计会开始排气,能吃点半流食了。
之前为了每天给蒋息做饭,家里食材种类倒是不少,虽然每次做完最后还是进了自己的肚子,但裴崇远越来越乐在其中。
差不多六点,他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临走前看了一眼蒋息家紧闭的大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又写了张纸条贴了上去。
裴崇远到医院的时候时间还很早,秦颂他们都还没来,病房里那个跟蒋息一个屋的年轻男生在呼呼大睡,而蒋息还在拿着手机看电影,也不知道前一晚睡过没有。
蒋息看见裴崇远,皱起了眉。
裴崇远示意他别说话,然后把声音放的很轻,说:“别吵到别人。”
蒋息想让他走,该干嘛干嘛去,但又怕一出声打扰了别人。
他看着裴崇远把饭盒放在那里,突然紧张地看向另一边的那个饭盒。
之前秦颂洗完就放在那儿了,蒋息都给忘了。
原本裴崇远没注意到,但蒋息这么一看,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扫过去,看见了自己之前每天给蒋息送饭的白色保温饭盒。
他笑笑,没多说什么,把汤碗拿出来,晾在了一边。
裴崇远凑到他耳边,低声问:“怎么样?有排气了吗?”
蒋息被他这么一问,突然就不好意思了。
排气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放屁,挺尴尬的一事儿,别说是裴崇远了,除了医生,别人谁问他他都得觉得尴尬。
蒋息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裴崇远笑,又小声说:“不好意思了?”
“没有。”蒋息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你来干嘛?”
“怕他们照顾不好你。”裴崇远说,“你店里那两个还不知道几点来呢,怕你饿着。”
蒋息抬眼看着他,想说没必要这样。
裴崇远小心翼翼地把汤汤水水都摆好,然后出去找护士问了一下蒋息的情况。
他出去的这段时间,窗帘被撩开,对面的男生醒了。
男生是闻着香味儿睁的眼,看见蒋息桌上的那些吃的就流口水。
“哥,那是你什么人啊?”男生笑着说,“这是他自己做的啊?厨艺真不错哈。”
蒋息跟这男生说过两句话,但也没多熟,这会儿本来就心烦呢,索性不答话。
他不答话也不妨碍那男生絮叨。
“真香啊,我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估计她得睡到八点多。”
这边正说着,裴崇远回来了。
男生一看见裴崇远,讨好似的笑盈盈地说:“大哥,那都是你自己做的吗?真香!”
裴崇远看看他,一听就明白,这是跟自己要吃的呢。
他转过来跟蒋息对视,笑了笑,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对那男生说:“可不是么,大半夜起来亲手做的,我们家这小祖宗挑剔,得吃好的。”
蒋息皱着眉说他:“你说什么呢?”
裴崇远就是笑,也不吱声。
男生闭嘴了,知道了人家这是“小祖宗特供”,他可没那么厚脸皮再去跟人家要吃的。
昨天晚上那俩人说话他听得七七八八,俩人的关系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男生好奇得不行,他头一次在生活中遇见活的gay,新鲜,想八卦一下,但是一看见病床上那人冰块儿一样的脸,就什么都不敢问了。
裴崇远见那男生醒了,也就不用再压着嗓子说话了。
端了汤,吹了吹,递到了蒋息面前。
“护士说你可以吃了。”
“裴崇远。”蒋息很少会直呼他的姓名,哪怕是后来他们再遇见,蒋息还是会叫他一声裴哥,“你真不用这样。”
“不用哪样?照顾你?”裴崇远笑,“这不是追人的时候应该做的吗?”
“咱们俩不是那回事儿。”
“怎么不是那回事儿?”裴崇远站起来,舀着汤的勺子送到了蒋息嘴边,“在我这儿,就是这么回事儿。”
蒋息不动,裴崇远说:“张嘴,我等会儿还得去上班,只能陪你一小会儿。”
听见他说要去上班,蒋息其实有点儿松动。
这段时间以来,蒋息不是没想过裴崇远的日子有多难熬,工作、生活,无论哪个都能压弯人的腰,更何况,还要来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