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卑微爱情(144)
没人说话。
“我真没吃过。”薛业指着落款的位置,“田径协会的声明,反兴奋剂中心。是他们诬陷我……你们慢慢看,我去找杰哥。”
杰哥,杰哥。薛业朝跑道那侧狂奔,笑着喝风。那一年也是白纸黑字,红色的印戳,足足一张A4纸的处罚明细。清白了,自己没吃过,是尿样被人动了手脚。
没吃过,自己没吃过。薛业站在跑道最当中,像个疯子,来来回回找那张脸。
“你找死啊!”祝杰很远看到他,“站跑道中间等着被撞?”
“杰哥,我发通知了!我发通知了!”薛业跳着跑过去,飞扑,两条腿圈住了杰哥的腰,像大型考拉熊挂在祝杰身上,“杰哥,他们查了,他们真的查了,说我没吃过。我以后能参加比赛,走!咱俩报名去!”
“真的?”祝杰托住他的屁股,来来回回的人跑过他们,像一道激流躲开河中的岩石。静态在动态中紧紧相拥。
“真的。”薛业急得直咳,“走,我带你去看,看完就报名!”
祝杰的笑容冰在嘴角。“先去看看。”
这个笑容一冻上,薛业的心也冻上了。杰哥的禁赛期顺延。
“薛业!”
又有人叫他。薛业回头看是陶文昌:“干嘛啊?我和杰哥说话呢。”
“别他妈抱着了,快下来!”陶文昌喘得快要断气,“赶紧下来,你家有人来了!”
“我家?”薛业不松胳膊,“我师兄被放出来了?”
“不是张海亮。是你家最大的那个……你家……你师父带人来了!”
第122章 罗爷爷
“谁?”祝杰先一步反应过来。
“他师父啊。”陶文昌的汗水迷进眼睛, “还带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黄俊在体育办接待的。我说你俩别抱着了,赶紧松开, 松开……”
“我师父?”薛业这才从杰哥身上下来, “罗爷爷?”
“我哪知道是你哪个爷爷, 总之黄俊和体院的院长一起接待呢,快去认爷爷!”陶文昌踹他一脚,“快去!”
恩师来了?薛业实在跑不动了,杰哥推着他跑。
初三那年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恍如昨日。好像高中三年没费什么力气,一个眨眼就过了。
罗爷爷还生气吗?还认自己这个徒弟吗?薛业在风里跑, 像个脱了线的风筝, 好在杰哥是拿着线的人,一路推到体育办门口。
又围了好些人。
薛业只看到那些人的轮廓,视觉却失去了细化功能。恩师是生自己气的吧, 不然不会一直不肯来。春节前师兄们找到自己,薛业不信张海亮会瞒着师父。
他双手搓兜站在人群外。
祝杰替他拨开人群,穿越正门到走廊底端,黄俊的办公室。围了一些学生会的干事,还有不少体院的学长。
他再次拨开他们, 把薛业送进去。敲门,喊报告, 门开之后先看到黄俊。身后坐着的是体院院长、副院长,还有学生会主席孙康、体育部部长白洋。
又看到陶文昌口中高高大大的男人。确实高, 估计和祝振海差不多大。
薛业在他身后, 不敢出声,揪他的T恤。
“我陪你进。”祝杰一起迈步, 跟着他们溜进来的还有陶文昌。
陶文昌纯粹看热闹心态,不料一看心里一震。
薛业同样一震,他慢慢呼吸,从杰哥背后迈出半步,再半步。高高大大的男人后面是一张年迈的脸孔,虽然比从前瘦了不少,可轮廓依旧。
走一步,回一下头看杰哥。
“罗爷爷好。”薛业有点犹豫。
看来轮椅上的老人真是罗季同。祝杰看他,应该比江川年长,脸颊虽然凹陷,但能看出是一副大骨架子,坐着轮椅也是板直的腰。傅子昂说江川教练长得凶,心很软,可他们师父是个狠人。所以哪怕面貌再慈祥,祝杰也不觉得他好惹。
“小业来了啊。”罗季同伸出一只大手。
“薛业。”祝杰脱口而出。陶文昌立马踹他脚后跟。
先是薛业师兄,再是薛业教练,现在是薛业的恩师,你有几斤几两能惹得起啊?
薛业赶快抓住那只大手,感受罗爷爷的骨节。几年前恩师不是这样的啊,永远站成标杆。哪怕上了年纪也能跳,看学生不规范,暴脾气上来自己做样板。
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薛业想起来是谁了。袁云,师父的第一个徒弟,师兄的师兄。
猝不及防,那只手朝薛业抡过来,打了一个响亮的手板,声音像打在钢板清脆有力。
“你这小子!跑了也不知道回来!”罗季同当真厉害,那声音,比年轻几轮的黄俊还有阵仗。
薛业没躲,手掌刹那肿起来。眼周和掌心红起来的速度一样,先微热后滚烫。
陶文昌再一次拉住祝杰,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妈啊,当着野逼的面打薛业,完了,罗季同要被祝杰列入黑名单。
“家里出那么大的事,小十他们都在北京,也不知道找找!不懂事!”罗季同又是一掌。稳重老练的张海亮在他口中变成小十。
薛业不敢躲,眼圈又红一个色度。
“你师兄不找,你就不知道回来!”罗季同再次落掌,重重落在薛业肩上。
陶文昌看热闹是玩脱了,师父和徒弟长久未见,不应该是抱头痛哭吗?谁知道罗老不按常理出牌,上手就打?
您可别再打了,再打我旁边的人就拉不住了。野逼不讲道理,他把您轮椅掀了这属于上门女婿惹泰山。
这一下,着着实实把薛业打疼,眼眶悄悄地湿了。
“你还敢哭!”罗季同伸手,却没有落下。
孩子都是他一手带起来,从袁云,到薛业,从罗老大,到小十六,每个都在他手里哭过。小时候压腿、拉筋、跑耐力,这帮孩子从喷着鼻涕泡开始,每个人的脾气喜好优点缺点,他全部视若珍宝。
练体育很苦,现在是有条件的家庭才搞,从前是家里没钱才搞,稍微有出路的家庭谁也不送孩子受罪。
小十六最是哭得多,哪个师兄都没他这么娇气,不仅自己能哭,还带着傅子昂一起哭。可只在训练时候掉过眼泪,当着外人从来没有。
薛业哭得没声音,哭得很难看,咧着嘴,只顾流眼泪。一边流,一边用胳膊擦,把脸埋在肘内呜呜。
“哭什么!”罗季同的手颤动。
薛业嫌自己丢人,蹲下用两条胳膊同时挡脸。
“你!还哭!”罗季同失声。
这个孩子,不省心又省心。训练从来不用催,凌晨5点肯定开始叠豆腐块,那么小,就知道跟在师兄屁股后面跑步。
师兄们跑得快,他小腿紧着倒换,摔了没人看见就爬起来,有人看见,立刻哭一鼻子。江川总想冲过去抱起来,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拦下。可是这孩子性子太刚,又糊里糊涂,明知道自己血型特殊还喜欢动手。
小学那几年,罗季同最怕接到十六班主任的电话,又把谁谁谁给摁住捶了。
所有孩子里最像自己的一个,天生的运动员条件,不好好跳远才可惜。谁知道怎么就碰上一个畜生,把好好的孩子给糟蹋了。
“过来哭!”罗季同拍了一下轮椅扶手,“当着外人,今年都19岁了,还哭!”
外人?祝杰艰难地忍住。
薛业抹着眼泪,蹲着挪地方,一直挪到罗季同的腿边,哭得像个被雨淋湿的蘑菇,一直蹲着。
罗季同的眼眶也在充血,能看出是忍着的。小十六蹲过来了,他连忙朝袁云招手,幅度很小,怕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疙瘩吓跑:“快,快给你师弟拿出来,挑大的拿。”
“瞧您急的。”袁云笑,师父骂了一路,心里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然不会没通过主治医师的允许就从瑞士回来,还不到半年的修养期,破例下地走动。
“快,你师弟哭着呢。”罗季同嫌他动作慢。
薛业不敢抬头,也没脸抬头。鲜艳的红色闯入视线。
“起来吃,蹲着腰疼。”罗季同说,几个用心挑选过的石榴,往前递了递。
薛业终于忍不住,趴在恩师的膝盖上,放声大哭,哭出了积攒4年的眼泪。
晚上,体育办宴请罗季同,地点定在学校不远处一家粤菜。包厢里罗老先入座,由袁云推着轮椅。副院长被黄俊引到罗老旁边的次主位。
“十六。”罗季同随手一指,“你过来坐。”
薛业跟在祝杰身后,眼睛肿到不好意思见人。“我和杰哥坐就行,眼睛不好看了。”
“杰哥?杰哥是哪个单位,哪个体校的?”罗季同问。
袁云知道师弟的这个杰哥,初级审核群还没通过,高审群主就空降了。“来来来,薛业,师父见着你高兴,坐过来吧。”
副院长和黄俊面面相觑,只好坐了次主位的次位。
薛业把头压低,哭完觉得不好意思了,一落座就有菜单送过来。
“想吃什么,自己看。”罗季同把服务员给主位的菜单塞给徒弟,“小十的事,我也是下了飞机才听说。你师兄们现在跟哪个教练呢?”
“我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过。”薛业揉着红眼睛,七七八八点了一桌子的菜,“罗爷爷……你的腿怎么了?”
“老毛病,换了人工髋关节。”罗季同大事化小,说得很随意。
“全换了?”薛业吓一跳,髋关节是三级跳运动员的命,跳、跃、转,全靠髋关节来调整,所以耗损严重。
以前只知道师父髋关节有伤,没想到竟然是全坏了。
“年初在瑞士做的手术。”袁云负责和院领导接洽,时不时转过来解释,“这个手术半年内不能下地走动,不然师父早就回来看你了。小十的事怎么处理?”
小十?薛业愣了一下:“师兄被拘了,说他扰乱听证治安,还要追究伤人责任。”
袁云摇了摇头:“小十这脾气也是,二十多年没变过,一直张牙舞爪的。”
“嚯,张海亮教练到您们面前都是小十了?”陶文昌坐在薛业旁边,祝杰被他扣在左侧,“我先自我介绍,陶文昌,跳高的,薛业高中同学,听证闹事群众之一。这位是……”
“这是我杰哥。”薛业补充,“祝杰。”
“你杰哥?”罗季同调整坐姿,恨不得马上健步如飞,“你们几个小朋友,哪个高中的?”
“和区一中您知道吗?”陶文昌抢答,和名教练近距离接触,爽。
罗季同很不给面子:“没听过。我问你们,十六在高中有没有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