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游戏(3)
说完话,小混混头目挥了下手。
虾兵蟹将往前动了动,包围圈在一步步缩小,江北一看这阵势,心里是真的慌了。
就在那些拳拳脚脚快要挥舞到江北的肚腹时,十七岁的沈慕南挡在了他身前,截住了小头头的手腕。
擒贼先贼王,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了。
小头头忍着腕部的痉疼,畸形着一张脸,“沈慕南,你什么意思!”
沈慕南侧头嘱咐江北,“回家去。”
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低哑,夏风拂过,口腔里有股淡淡的烟草味。
“你跟我一起回去。”江北坚持。
小头头咬牙切齿,眼珠子四处瞄一圈,“愣着干嘛,干他!”
手底下的那些小混混立马张牙舞爪,冲锋陷阵,手脚并用地在沈慕南身上砸下闷闷的钝击。
沈慕南比他们都要高,个头上的天生优势,这些人在他身上没讨到多少便宜。
“回去!”沈慕南再次厉声命令江北。
小混混们看出了软肋,一同转了挥舞的方向,把拳头对准了乖乖男江北。
沈慕南分身乏术,只能死死护住了江北的头,把人按压在自己胸口。
江北眼底一片黑,只嗅得到少年身上的洗衣粉清香,连同那若有似无的烟草味,混杂在后来的漫长记忆里,如藤蔓一样滋长。
暮色彻底盖住了这条悠长的巷子,万家灯火齐亮,隐约有米饭香从哪家的窗户里飘出来。
“老大,再打就要出事了。”小喽啰提醒道。
领头小混混往地上啐了一口,暂时刹住了火气,最后踹了一脚沈慕南,领着众人鸣金收兵。
江北从少年怀里挣脱出来,扶住了他,“咱们去医院看看。”
沈慕南拂开了江北的手,眼底的晦暗深不见底,他颤颤巍巍地往巷子口走。
两侧的楼群影影幢幢,见证了少年的无限心事。
江北紧跟了上去,斜跨上自己的自行车,一脚撑住地面,“我载你。”
回答他的,只有少年那从一而终的缄默。
江北跨下了车,拖着自行车跟在沈慕南后面,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回家后,沈慕南一声不响地进了他的二楼卧室,江北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扣响了门。
里头的人知道是他,没有做声。
“慕南,是我。”
等了很久,里面依然没动静,打扫完储藏室的张姨拿着抹布出来,见了他就问:“怎么不进去啊?”
江北随便扯了个谎,“我怕他睡了。”
张姨顺嘴就说:“这才几点,你弟弟没这么早睡。”
张姨下了楼,江北摸向门把手,轻轻拧开了。
卧室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出去。”沈慕南在黑暗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江北杵在门口,身后是明晃晃的走廊灯光。
“我过来看看你。”他说。
“不需要。”
“别再跟那些坏学生混一起,他们不学好。”
沈慕南从床上爬了起来,江北这时才看清这人还是傍晚的那身衣服。
“你还没洗澡啊。”
沈慕南走过去推了他一把,江北往后趔趄了两步,手依然固执地扒着门框。
“松手。”沈慕南冷冷地说。
江北死也不松,“你待会儿洗澡,我帮你搓背。”
沈慕南冷眼瞧着那只抓得发白的手,突然下了狠力,门“砰咚”朝门框撞去。
“啊——”江北疼得嘶叫,手指软趴趴地怂了下去。
紧接着,沈慕南“砰”地关上了门。
手指关节被夹出的紫色淤痕,火辣辣的钻心疼,江北傻站了一会儿,垂头丧脑地离开了。
后来暑假里,江北撞见过一次他的那个小女朋友,就在别墅后的人造湖边。
两人在拥抱,亲吻。
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远远看去,洁白无瑕,跟满湖的白荷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江北默默绕开了,没有打扰这对初尝恋爱禁果的男女。
再后来,大概就是江父江母办理离婚手续,终于结束了这段荒唐多年的婚姻。
江北随他妈离开了沈家,名字也改了,由原先的“沈羡北”改成了现在的名儿。
他们是下午搬的家,当时沈慕南还没放学回来,江北本想留点东西给他这个弟弟,后来一想又作罢了,那人应该不会要的。
他妈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找好了新房子,地址告诉了家里的张姨,让她有空过来坐坐。
主仆多年,江母一直把她当亲妹妹。
忙活了一下午,总算在新家安置好了,晚十点多,门外响起了一阵猛烈急促的敲门声。
江北和他妈面面相觑,刚搬来,不该有造访者。
江北从猫眼里看了一眼——
少年全身湿透,冷厉的面部被雨水模糊化了,灯光映在他眼底,恍惚间竟让人产生了一种他很无助的错觉。
形影相吊,无依无靠。
“快进来。”江北开门把他往里拉。
沈慕南杵着不动,用他那尚未成熟的男性眼睛盯着江北。
江北急了,使了大力,“进来啊。”
“谁啊?”他妈走过来看,脸色陡然变了,“他不许进来。”
沈慕南的发梢还在往下嘀嗒着水,一开口依然是变声期的嘶哑,“阿姨说你搬走了。”
“把门关上,别什么人都往家里领!”江母呵令江北。
“妈,外面还在下雨。”
江母把江北揪了进去,不留情面地阖上了门,对于小三的孩子,她完全没有母性方面的疼惜。
“这么大的雨,你让他上哪儿打车?”江北头一回反驳自己的母亲。
“你是救世主嘛,你管他上哪儿打车,洗澡睡觉!”
江北不依,拿了把黑伞推门奔了出去,半明半暗的楼道里,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瑟缩成一团。
“慕南。”江北在他跟前蹲下。
沈慕南垂搭下眼,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低垂的眉眼隐隐泛了红。
江北被他感染了,眼眶里也浸润出了湿热。
“马上都十一点了,你跑这儿来干嘛。”
少年不答他。
江北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拽了拽少年,“起来,我送你回去。”
沈慕南纹丝不动,缓缓抬起了那双猩红的眼,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你又把我丢下了。”
你又把我丢下了。
这是两人青春时代的最后一句话。
第4章 错想
江北在淮海路有一家自己的工作室,他是老板,手下有员工两名。
前几年工作室接的活儿还挺多,收益颇丰,近两年赶上金融风暴,经济不景气,他们能接的单越来越少,大批木雕工艺品囤积下来,找不到买主。
这些日子,工作室闲得发慌,江北经常去他妈那里蹭吃蹭喝。
晚七点半,江母像往常一样提着音响下楼,她现在是小区广场舞的领班,擅长芭蕾舞以外的任何舞蹈,特别是扇子舞,舞得那叫一个婀娜多姿。
隔壁小区有一姓赵的单身老大爷,是他妈的忠实粉丝,看见江北就跟看见了儿子似的,特别亲热。赵大爷守在每天的清晨和傍晚,举着智能手机捕捉他妈的风姿丽影。
江母嫌这老头一大把年纪还不正经,从来没给过好脸色,有一次还差点闹到警-察局去。
老年人,夕阳红,梅开二度也不错,江北有意撮合,无奈他妈瞧不上“老不正经的”。
江北把残羹剩饭给收拾了,一个人去自己卧室呆了会儿,窗外天色已黑,斜对面的那家胖哥烧烤摊生意红火,店门口支的十几张塑料桌座无虚席,大口喝酒,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这边杨馨约了两个小姐妹一起逛街,三个人先在国贸商城吃了顿金钱豹,然后又去四楼服饰区逛了逛,打算买买买。
就是在四楼的MaxMara专柜门口,杨馨看见了沈慕南,他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摆弄手机,有个身材高挑的长发美女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在他面前优雅地转了个圈儿,温柔地问:“这件好看吗?”
沈慕南抬头看了眼,沉声道:“喜欢就买。”
美女笑靥如花,肯为她花钱的男人,即使言语冷淡,那也肯定是喜欢她的。这份自信,她还是有的。
“小馨走啊,愣着干嘛。”
杨馨笑得不太自然,“好像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谁啊?”女伴同问。
两个闺蜜顺着杨馨的视线看过去,其中一个突然“咦”了一声,并说道:“巧了,我也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这下换杨馨疑惑了:“谁?”
闺蜜李茜挑挑下巴,指向中间坐着的沈慕男,“就那个男的。”同时,她又连连啧声:“这帮富二代,换女友的速度真快,上次见还是个短发妹子。”
杨馨觑起眼,试探道:“怎么,你认识他啊?”
“听说过中盛集团吧,那位就是中盛的太子爷。我之前不是跟你俩说过嘛,我新谈了个男朋友,就在中盛上班。”李茜往里头扫了一圈,“你刚才说你看见了谁?”
杨馨垂下头,眼色稍有躲闪,“没有,我看错人了。”
中盛集团,杨馨当然听过,北市数一数二的上市公司,名下产业涉及餐饮、娱乐圈、房地产、电子设备,今年的金融风暴殃及了不少家企业,唯有中盛屹立不倒,在一片哀怨颓靡声中,稳坐北市商界头一号交椅。
中盛的太子爷,居然是江北的弟弟……
“你看你,眼睛都直了。”李茜怼了杨馨一把,笑着打趣:“这种人招惹不起,换女人比换衣服都勤快。”
杨馨发窘,脸微微有些泛红,“我又没看。”
“死不承认。”李茜笑着嗔骂,转念又问:“你跟你那个艺术家男朋友处得怎么样啊?”
“能不提他嘛。”
“行行行,不提不提。”
孙璐顺势插一嘴:“小馨啊,要我说你趁早跟你家那位分了吧,五十万的彩礼钱都拿不出手,这也太寒酸了吧。你是嫁人,又不是去扶贫,大好青春干嘛跟他耗着?”
杨馨被说得脸上无光,小声嘀咕了句,“我姑妈介绍的,他人挺老实的。”
孙璐讥笑:“这年头不怕男人坏,就怕男人老实还抠搜,而且他一个单亲家庭,保不准还是个妈宝男,以后有你受的。”
杨馨的脸涨成猪肝色,不悦完全就刻在脸上。
李茜见状,赶紧把话题岔了开去,“今天不是说要去做指甲的嘛,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