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9)
舒柏晧身上带着的是穷人的基因,即便努力、即便用心,也只是让自己的人生更加辛苦。
他一点也不愿将自己的心思浪费一点在这种人身上。
于是他叫人把舒柏晧打了一顿。
只是没想到,舒柏晧看上去不壮实,有时候身形甚至略显单薄,但打起架来却异常凶猛,像一头不怕死的小花豹。这是他从小混迹街头炼就的技能——不怕死,下手狠。最后周天宇叫来的两个小混混,不仅一点便宜也没占到,还一人断了一只牙,硬是找周天宇一人多要了一千块的医药费才了事。
这件事后,周天宇更是讨厌舒柏晧讨厌得不得了,但也不敢再把他怎么样。
“没什么啊,”周天宇胡乱搪塞道:“我K可没打他,我要真打过他,还能一起上这么久班吗?博凉,你怎么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我就是随口一说……”
温博凉:“最好是这样。”
周天宇即便看不见温博凉此时的表情,但他也能知道温博凉现在很不高兴。
“我说两点,”温博凉在电话里平缓道:“第一,舒柏晧工作能力很强,我很欣赏他;第二,我的确讲情谊,如果我不讲情谊,周总您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周天宇听完脑子都要气炸了,他咬咬牙,强忍着脾气说:“我是看在我们多年同学,跟你说了几句掏心窝子、为你好的话,你爱听不听,以后他出了错,倒霉的是你,我可是为你好……”
温博凉不想继续听周天宇叨叨,他平淡道:“我在忙,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先挂了。”
“喂,喂!”周天宇对着电话直喊,然而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声。
第10章
对于岳明山的,舒柏晧总觉得哪里不对。
或许是他对花花公子根深蒂固的偏见,又或许是他对危机敏锐的第六感。
为了保险起见,在岳明山来的前一天,舒柏晧再次上网对岳明山做了一个详尽的调查。
岳明山的近期的生活很多姿多彩,他正跟一个刚刚拿了什么奖的小女演员打得火热,而这个小女演员舒柏晧也认识,曾经是周天宇的女朋友,被周天宇像带着战利品一样在公司大楼走了一圈。
可见岳明山跟周天宇的关系是非常瓷实。
舒柏晧又翻了好几页网页,终于在一片桃色新闻里找到了一条稍微正常一点的文章,文章标题是:岳老爷病危疑似公布遗嘱,二少爷岳明山身无分文。
舒柏晧点开看了看,新闻作者是一个专门写软文的营销号,文章的真实性存疑,但里面的内容还是有几分可读性。
文章主要说岳氏现任总裁岳老爷身体抱恙,因此有立遗嘱的意愿,而两个儿子里,大儿子能力出众,二儿子只会败家,于是有意将大儿子立为岳氏丰投继承人,只留给二儿子几家经营欠佳的四星级酒店。于是岳氏二少爷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开始着手岳氏丰投的经营事业,和大哥争夺岳氏丰投的继承权。然而紧随其后的桃色新闻,让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显得十分渺茫。
虽说情节有几分戏剧性,但岳明山要来博远科技的时间点,的确和新闻爆出来的时间一致,这让故事的真实性提高了几分。
舒柏晧一目十行的看完这篇半真半假的豪门狗血故事会。如果岳明山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获得自己父亲的认可,那么仅仅只是随便投几笔钱,买几件尖端产品又有什么意义?
*
舒柏晧暂时将这个疑虑暂放进心底,然后开始核对岳明山明天的车队行程等一系列安排。
他久坐了一会儿,直到胳膊传来隐隐的刺痛。
这是身上几处旧伤在阴天会有的自然反应,舒柏晧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果然傍晚的天空黑尽了,似乎要下雨。舒柏晧关了灯,决定赶在下雨前将这项工作带回家。
到家的时候房间灯亮是亮的,温博凉已经在家了。
温博凉正在沙发上看一篇sci全英文科研论文。他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里面是纯白色套头卫衣,以及淡蓝色的牛仔裤,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温柔,像是从少年的时光里再次走了出来。
舒柏晧不由多看了一眼。
温博凉方正的下颚微微从书卷中抬起,然后看向他。
舒柏晧怔了一下,其实还是比高中时要稳重许多,时光是骗不了人的。
舒柏晧立刻低头,他换了鞋,将围巾和公文包挂在衣架上,然后跟温博凉打招呼,问:“吃晚饭了吗?”
温博凉摇摇头,“没有。”
舒柏晧往厨房走,说:“那刚好,我也没吃。你有想吃什么?我去弄,是不是该叫张阿姨买菜了?冰箱好像要空了。你今天回得好早?”
温博凉安静地听着他碎碎念,然后说:“今天有点累。”
温博凉所谓的累,其实是心情不好。
今天公司的总工程师找了舒柏晧,要他抽空盘查一下公司的固定资产,然后再进购一批。舒柏晧纳闷了,公司仓库的电脑手机他刚是刚进了一批,他们做这行的,最耗这些。但他买的毕竟都是高档货,一套也要万把块钱,怎么也得用上一年再来折旧。结果不查不知道,舒柏晧发现才短短三天不到的工夫,公司新进的一批次手机报废了三分之二。舒柏晧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部门负责固定资产调配的小李这一批次买到的是假货。
后来他问过了项目其他的工程师才知道,原来他们现阶段的程序转速太快,只能在超级电脑上运行,而普通设备根本带不动,于是一上手机、笔记本,立刻烧坏,一气烧坏了几十台。温博凉现在大概是为这事儿心烦了。
“这么多菜!”舒柏晧弯腰检查冰箱,没想到冰箱是满的,自从他搬进来后,不知道是否温博凉有意吩咐过,冰箱里永远都装满了东西,生鲜、疏果还有脱脂牛奶。
温博凉跟在舒柏晧身后,他站在厨房外的吧台前,突然开口问:“你肩膀怎么了?”
“肩膀?”舒柏晧下意识回了下头。
这个动作让他胳膊又有点痛了,舒柏晧反应过来。阴天旧伤复发,让他打开冰箱的动作有些奇怪,而温博凉注意到了。
舒柏晧试着舒缓了一下胳膊,说:“这个啊,这没什么事,有点旧伤,不要紧。”
温博凉眉宇间起了微妙的变化,他继续问:“怎么弄的?”
舒柏晧脸上的笑僵了僵。
说来也巧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次战役,温博凉都在现场。
一次高中,一次大学。
只是这些舒柏晧是要记一辈子的小事,而温博凉可能早就忘了。
舒柏晧继续转动胳膊,让肩头的筋脉舒缓些,说:“大一那会儿跟人打架,伤到了肩膀,”他顿了顿,强调道:“我打架蛮厉害的,那几个人比我惨多了,一人掉了一颗牙。”
温博凉嘴角动了动,然后向舒柏晧走去。
他的手突然间捏住舒柏晧肩头微微下凹的部位——“这里吗?”
“嘶……”舒柏晧倒吸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那块团在一起的筋,被揉松开了。
他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骨肉分离,很痛,但并没有让他难以承受,又似乎有温热的暖流顺着温博凉的掌心源源不断地向他涌动。
“为什么打架?”温博凉问。
“嗯……我也不知道。”对于这个问题,舒柏晧一瞬失神。
在他的青春期里,当他默默舔舐伤痕的时候,他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别人?
然而这个问题直到整个青春期的结束也没有答案。
他想,或许这世界上就是有些人要比其他人走得艰难。
“不知道,他们动手前什么也没说。”舒柏晧想了想,“大概是自习课下楼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然后就打起来了。”
温博凉继续问:“他们用什么打的?”
舒柏晧说:“棒球棍,被我折了。”
温博凉点了点头。没有人会带着棒球棍去自习室,除非是故意的。
“后来没有去医院?”温博凉的手劲加大了,刺痛间传来了臃肿的胀痛,舒柏晧只觉得一股古怪的热流,在顺着温博凉的动作在身体内冲撞。他脊背发软,想往后躲,但温博凉却巧妙地将自己的力度控制在不将他弄痛,和不让他躲开之间。
舒柏晧两眼发酸,一下便出了一身的一汗。
他忍耐着,然后认真回答温博凉的问题——“没……没有。”
“为什么不去?”温博凉说,“我叫你要去一下的。”
温博凉不喜欢舒柏晧这个回答,他惩罚性地捏了一下。
舒柏晧哼了一声,说:“没……没必要,只是小伤。”
舒柏晧眼睛突然有点发酸,原来温博凉的记忆也没有他所预想的那么差,他还记得那天他一个人拖着手臂回寝室的时候,他说
那么他会不会还记得更久远以前的事?
“后来有知道打你的人是谁吗?”温博凉问。
“没有,”舒柏晧说:“再没见过他们了,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他们可比我惨了,我一人打掉了一颗牙。”
“你以前总和人打架吗?”温博凉问。
“经常吧,”舒柏晧说:“不打就会挨揍。
温博凉手停了下来。他没再说话,径直走到客厅,从一面立柜里抽出一格抽屉,然后翻出一只医药箱,提着回来。舒柏晧从盒子里闻到一股浓重的红花油和云南白药的味道。温博凉调高中央空调的温度,然后将药递给舒柏晧,说;“要我帮你吗?”
第11章
舒柏晧顿时满脸通红,肯定不能让温博凉帮他,因为他肯定会藏不住,
他一把抓过药膏,说:“不用,我,自己,我自己来就行。”
温博凉没再坚持,只是看了舒柏晧一眼,说:“嗯,好。”
舒柏晧捏着红花油和云南白药钻进了洗手间,他关了门,然后对着镜子拧开药膏。
其实只有一点点痛,这算不了什么,过不了多久就会好,但温博凉的话,他总想听一次。
舒柏晧笨拙地撩起上衣,找到刚刚被温博凉按压的地方,手指摸到微微凸起的线条,那个地方有一条淡不可见的疤痕,并不好看。他将冰凉的药膏对准了那个地方,然后挤了上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温博凉走近了,他敲了敲门。
舒柏晧僵了僵,没做亏心事,却莫名紧张起来,“怎么了?”
温博凉问:“你看得到你后面吗?”
听着温博凉的声音,舒柏晧的手不由抖了一下。一团软绵绵的液体滑在他后背,他赶紧转身,这个动作却将药膏蹭得到处都是,他连忙一边从纸筒里抽纸,一边大声对门外说:“没,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