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蠹(33)
作者:贺喜
时间:2019-02-18 11:55:49
标签:ABO
翻出窗户,到了大街上后,齐金明才发现,这大半夜的,除了T恤裤衩拖鞋,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他想这么着不行,干脆去赌场赢点路费,这才能去目的地和大部队汇合。但那赌场很贼,见他没有本钱,不让他赌,所以他抵押了戒指,换了一百块钱去赌——
他刚说到这儿,我打断他:“那你赢了钱怎么不去把戒指赎回来!我揍死你——”我抓起躺椅上的枕头就打。
他嘿嘿笑着,举起双手假装抵挡,其实根本不痛:“你听我说嘛。我跟你好了之后,被你克了,他妈的好像赌运就完全完蛋了,那一百块钱输得精光。”
我放下枕头:“那怎么办?”
他放下双手,撇撇嘴道:“钱是输了,但我在赌场里偷了十几个手机,拿去卖了就有钱了。”
我生着闷气,把手举到他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他一见我一手戴了两个戒指,乐得不行:“我就听说你现在在圈里很有面子,你看,戒指都上贡了,少爷,可以呀。”
其实我本来又气又怨,编排过许多狠话,想着齐金明要是回来,就一股脑倒出来折腾死他,但我一下就不想说了,只管摇头,一言不发。我想着他的奇幻经历,心里很是不安,好像他马上又要跑路而去。我张开双手:“过来。”都是成年人了,自然心知肚明不是要来什么温暖的抱抱,齐金明自知理亏,笑嘻嘻地拥了上来,摘掉我的眼镜,环住我的脖子。他试图来个很浪漫很柔美的法式热吻,可事实是他还是那么笨拙,足以让我相信他没有和别人练习过。他的嘴唇稍稍发干,被我用嘴唇来回画圈,重新涂得湿润。此时我离他很近,仔细看他,齐金明还是一张笑脸,脸颊上一边一道笑纹,眼神温柔,略显疲惫。即便是笑,也让人觉得他是在很努力地开心,其实心里已经很累了。他见我看他,便说:“看什么呢?有什么话要说?”
纵然平时吹嘘自己倚马万言,七步成诗,此时我还是无言以对。我四面环顾,试图找点话题,发现旁边就放着我从婚礼上带回来的一捧玫瑰,我从花瓶里抽出一只,掐短花茎,把玫瑰夹在他耳朵后面。
齐金明拿余光看花,又摸摸耳边花冠,那样子很得意很淫贱,看得我直想笑。古代淫书里那些耳边簪花诱骗良家的反派角色也不过如此,要是给我们俩著书立传,估计也是你盗我娼,形象好不到哪儿去。
笑了半天我才发现,躺椅高度尴尬,齐金明一直是跪在旁边,我想抱他起来,却被他拖住。他把下巴放进我肩窝,在我耳畔,他轻声说:“有时候顾不上你,对不起。”
我也对着他的耳朵,看着那朵玫瑰,轻声说:“没事。”
对于我的原谅,齐金明安之若素。他笑着拿手捻我的头发,我很久没理头了,头发留得很长,大概有个十来公分。他说:“头发怎么这么长了。”
我说:“一直懒得剪,改天去剪吧。”
他说:“剪头发还去外边干什么,我就能给你剪了。”
我笑道:“你别逗我,你还会剪头发?你别把我头给剪掉了。”
他格格笑:“我的头发就是自己剪的。”见我一脸拒绝的神情,他严肃道,“你还不信了嘿,不信咱俩练练!”
说着齐金明就把我拉去卫生间。他押着我洗了头,又找了个塑料袋给我围在脖子上,手里操着个大剪子就要给我理发。刚开了热水,卫生间里水汽蒸腾,镜子模糊,我根本看不清齐金明给我剪成什么鬼样子,只能随他去了。过了一会热气散去,我看到镜子里我们俩的样子:我的头发短了一些,湿淋淋顶在头上,被他拨弄得乱七八糟。但这还不够,他还在静心钻研,挥舞着大剪子,努力进行打薄修形等工作;而齐金明耳边别着玫瑰,形象风流,操着剪子,手舞足蹈。
我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随便他怎么折腾,我看着镜子里他的样子,想起在新疆初次相遇,如堕梦幻世界——原来我们已经认识六年了。六年里,我见过他瘦的样子,也见过他壮的样子;见过他白皙的脸,也见过他麦色的脸。我们偶尔因得志而显得青春焕发,却也如广大世人一般,始终向着一同变老的方向奔去。多少岁月,就在这容貌身形的改换中变迁,新旧交替,什么也没留下。唯有心湖上一叶小舟划过,留下爱痕,永志难忘。
过了不久,剪完一看,果然像个人样,和齐金明的发型差不多,我这下真信了他的发型是他自个儿剪的。他拿着大剪子问我:“怎么样,我跟你说我能剪吧,你还不信,现在信不信?”
我生怕他谋害亲夫,连连点头:“我信,我信,给老公省钱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他还不承认:“你是谁老公啊你,滚边儿去。”
我说:“嘿,你还假装没事儿人啊。我这就拿给你看,现在全中国人民都知道我是你老公了。”我突然想起这茬,心里狂笑,为了保持神秘感,我还不能大笑出声,必须先给他看了他才会哑口无言。我马上拉起他,冲出厕所跑到书房,打开电脑登上黄网,点击热度最高那个视频,过不一会儿,齐金明被电波拉扯得略有畸变的声音就从电脑里传了出来,老公老公地叫。齐金明站在原地,先是保持微笑,继而面无表情,很快神情变得如遭雷劈,他猛地扑进躺椅,拿手抱头,捂住耳朵,像鸵鸟一样不愿面对事实。我坐在电脑椅上哈哈大笑,而他在埋头同时大喊:“给我关掉!哪个傻|逼录的!我他妈去操翻他祖坟!”
剪头发看黄片闹了一下午,后来又亲来抱去,我们都累了,于是早早上床。到了晚上,雨不再下。这一年来多雨,卧室窗户被水渍烂一半,不能完全合上,月光照了进来,齐金明回来之前,我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一直提不起劲去修,现在房子的主人回来了,我觉得是时候修了。
齐金明睡在我旁边,我知道他没睡着,但也没说什么话,我突然特别想他,于是握住他的手。
于是他侧身向我,问:“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他笑说:“可是我就在这儿啊。”
我说:“但我还是想你。”
他说:“那你就想着吧,我先睡了。”说完翻过身去。
我现在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以前追求刺激,为了齐金明一句话跟在他屁股后边跑,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从来不注意路上的风景。现在我遁居山林,心态很慢,有很多时间来看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齐金明背对着我睡,我看到他脑后的黑色发尾,他的头发多而软,留长一点,发尾全在后颈上弯着,更长的伸进了睡衣领。我试着伸手去抓,一抓一大丛,像是被弄痒了,他耸下肩膀,在那边笑:“不要手贱。”
我笑一笑,一下贴上他的背,把他整个拥了起来。他还是带着笑,不说什么话,但我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很久了。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本章为大结局,记得看最后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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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金明回来以后,我见他总是疲倦,于是让他在爱痕居调养了一阵,两个月后,我才带着他到处去玩。我们先是去医院探望辜松年,据医生说是肿瘤变小,不再压迫神经。他现在能坐能走,说话也不再啊吧啊吧,又开始喋喋不休了。我们本着家和万事兴的精神,想陪老舅做做腿部肌肉复健,谁承想他一边做一边不停叨叨,我看你们两个以后没孩子送终怎么办,没有孩子拴起来的两口子长久不了云云。我就坐在一边挨骂,齐金明想跑又不敢跑,又着急又尴尬,抓耳挠腮,呲牙咧嘴。看望完辜松年,我们两个屁滚尿流跑出医院,心道再也不送上门来了。
接着我们又去赴宴。辜玉环老婆早产,现在孩子已经满月了,可整个满月酒里孩子都没怎么亮相。辜玉环说是因为早产,孩子太小,又怕吹到凉风,就不抱出来了。我说:“那你孩子都不拉出来溜溜,这还能叫满月酒吗?”
辜玉环愁眉苦脸:“我也没有办法,办这个酒主要是为了多收点礼金,我为了结婚,现在还欠着一大堆贷款呢。”他倒是实诚,全都竹筒倒豆子了。
我说:“都不容易,你看我和老齐生不了,没你们的烦恼,但也没你们的开心。”说着我转头看看齐金明,他抱着两臂,转向一旁,正看旁边几个小孩在酒桌底下钻来钻去。
我走到他旁边,轻声说道:“怎么着,羡慕了?”
他拿出烟来,抽出一根对我示意,我摆手,他笑一笑,把那根烟抽出咬上。他叼着烟说:“羡慕什么,生个孩子,孩子早晚是要走的。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没听说过么?”
我点头道:“是,是。”
那边厢,辜玉环撺掇我给孩子取个名字,我掐指一算:“咱们是木字辈儿,下边该是水系——所谓「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孩子就叫辜潮生,你看怎么样?”
他说:“不对劲啊,为什么这诗里还有你的名字,整得像你的孩子一样。”
听了这话齐金明就在旁边乐,还起哄说叫孩子认我干爹算了。我心里觉得这话有点刺耳,因为我觉得辜玉环还有很多好朋友,要说选人当干爹,我哪能够排得上号。没想到辜玉环非常认真,当场就下了帖,说以后孩子就托付给我了。我说你这是想让我给解决工作吧,老子解决了还不够,还得解决儿子。其实这也是开玩笑,我对此受宠若惊,非常高兴,没想到我在辜玉环的心里,居然挺有点位置,我这算是爱情友情两丰收了。
最后孩子到底取名叫什么,我他妈愣是给忘了,因为在满月酒上我作为干爹迎来送往,喝得太多,直接断片,最后是齐金明给我架回家的。齐金明把我扔到床上的时候,我晕晕乎乎,头重脚轻又想吐,但躺那儿还想呢,太幸福了,有齐金明,有爱痕居,有好朋友,有下一代,还有未来,什么都有,我太幸福了。
秋天到了的时候,爱痕居院里的树全都掉了叶子,金黄一片,我懒得打扫,拿耙子一拢,全堆到院门口去。就因为这个,有些附近农家的孩子跑来玩,五六个人排成一队,一个一个往那一大堆黄叶里跳。我对此表示无所谓,但齐金明眠浅,总被他们打扰,他挺不耐烦。所以我也注意,一看到那些野孩子就把他们赶走,生怕齐金明火一上来,把他们全给揍死了。
谁知道齐金明说是讨厌,其实并没有如何,甚至有一天我从书房算账出来,看到他脱了上衣,叼着香烟,操着线锯,正在热火朝天地锯木头。旁边一群小孩在正大光明地玩叶子,一个接一个跳进去,激飞一片黄叶。我走过去问他:“你干什么呢?”
他边锯边说:“这些小孩也没什么可玩的,给他们做个秋千,挂到外面的树上去,让他们别来烦我。”他说着这话,手里下着劲锯木头,手臂隆起,肌肉流丽。我就这么看着,齐金明锯着木头,一群小孩玩着落叶,秋日阳光明亮,气温尚暖,落叶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