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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守(193)

作者:斑衣白骨 时间:2019-02-16 18:03:31 标签:悬疑 刑侦

  第二天,郑蔚澜起了个大早出去采购生活物品,给魏恒留了一张纸条——我把车开走了,玺园大饭店门前汇合。
  魏恒看完,把纸条撕碎了扔进垃圾桶,然后把自己收拾干净,衣着整齐的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
  他的脸色差极了,白的没有血色,像一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
  他想把头发扎起来,但是右臂动弹不得,一只手试了好几次都扎不上,于是只好放弃,戴上黑色鸭舌帽出门了。
  银江这座城市似乎比芜津醒的更早一些,昨夜的雪还未停,早起的男男女女们夹着肩膀缩着脑袋在人行道上步履匆忙。
  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连头都不回的走了。
  魏恒蹙着眉,煞白着脸,捂着右肩等痛感渐渐消失,移到人行道最里面,贴着一遛商铺的门脸往前走。
  渐渐的,他越走越慢,最后在一家巧克力店玻璃墙前驻足。
  玻璃橱窗里陈列着许多造型精致,色彩缤纷的巧克力。
  魏恒看着第三层玻璃架倒数第二个窗格,一块水晶球造型的巧克力。
  白色的巧克力做穹顶,里面掏空了,前后有两个门,门洞里撒着一枚枚裹着金色糖衣的贝壳,又有一场金粉从而而落,在穹顶和贝壳上都洒满了金色的糖粉。
  似乎那门外是一片海,一片金色的大海……
  魏恒看着它,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喜欢金色的吗?”
  他走神走的太专心,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才惊觉身后有人。
  魏恒猛地抬起头,透过面前的玻璃,看到一个男人立在他身后,离他很近的地方。
  邢朗依旧穿着他们分手那天穿的那件翻领皮衣,带着帽子,帽檐低垂着,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眼睛里凝黑又柔软的一丝光。
  邢朗似乎瘦了一些,硬线条的脸上像是风雪消减了唯一的那点丰和,变得更凛冽,更立体。
  魏恒恍恍惚惚的看着他的脸,觉得自己在做梦。
  直到邢朗从他身后离开,走进这家巧克力店,把他刚才看的那款巧克力拿到收银台前让店员打包,魏恒还是没有从梦里醒过来。
  邢朗付过钱,把收银员找回的零钱装在裤子口袋,向那扇玻璃橱窗扭过头。
  魏恒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肩上落满雪花,有几片黏在他的眼角眉梢,轻轻的颤动。
  一瞬间,邢朗分不清魏恒到底站在橱窗里,还是橱窗外。魏恒像是用白泥捏的精巧漂亮的人偶,装在柔软的盒子里,身后垫满白色的纸条,陈列在精致的玻璃橱窗里。
  很快,邢朗从收银员里接过包装好的巧克力,转身时忽然停住,帽檐下的双眼沉了沉,然后拿出手机迅速的打了几个字,放在玻璃窗前。
  魏恒看过去,见他打了几个字——楚行云家里见。
  魏恒猛地向后回头,看到斜对面的一家饭馆门口停了一辆巡逻车,两名警察盯着这家巧克力店,正在横穿车流繁忙的公路。
  再回过头,邢朗已经从巧克力店里消失了。
  魏恒的心忽然狂跳了几下,连忙拉紧围巾,快步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口。


  世界尽头【29】

  玺园大饭店门口路边, 一辆黑色越野停了多时, 车顶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郑蔚澜正要往旅馆打电话,就听有人立在门外敲车窗。
  他解开车锁, 魏恒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车里, 掀掉头上的帽子, 抖落一地碎雪。
  “怎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
  郑蔚澜拧开暖气,开车汇入主道。
  魏恒不说话, 只把被雪水濡湿的头发从额前撩到后面, 双眼怔仲的看着脚下车板凝聚的一滩雪水出神了片刻,忽然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一遍, 嘴里呢喃着:“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
  郑蔚澜斜他一眼, 把他装在外套内衬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放在他眼前:“想什么呢你?”
  魏恒把手机拿过去, 找出昨天晚上楚行云存在他手机里的电话,拨了出去。
  “刚才老邢联系我了,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你们从侧门进, 我让贺丞下去接你。”
  楚行云说完就挂了电话, 紧接着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魏恒把地址给郑蔚澜看, 手指点了点屏幕,道:“去这儿。”
  小区很大,他们围着小区转了一圈才找到开在北边的一个侧门,是小区内部商铺供货专用的一个通道。
  直到下了车,郑蔚澜才觉有异,拽出魏恒, 问;“这是什么地方?”
  “……先进去再说。”
  郑蔚澜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往里走。
  刷着银漆的大铁门上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穿过的小门,魏恒从那门里进去,一眼看到小区里的一家花店门首下站着一个眼熟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月牙白高领毛衣,一件长过膝盖的驼绒大衣,站在玻璃墙前,正在看雪,怀里抱着一只惫懒又肥胖的狸花猫。
  他背后的玻璃墙开着大片大片,五色缤纷的满天星,红的如霞似火,蓝的阴阴郁郁。在凛冬里盛开一片夺人的秀色。
  那只猫伸出爪子抓他的毛衣领子,猫爪拉出几根线头。
  他把眼睛往下一睨,皱了皱眉,揪住那只猫的颈子,远远的拎着它,不让它近身。
  魏恒朝他走过去,刚走近,就被他瞧见了。
  贺丞看了看魏恒,又看看魏恒身后的郑蔚澜,把猫往胳膊肘里一夹,往花店指了一下,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贺丞买了一些花和花盆,三个男人一人抱两盆,省去了花店的姑娘找人送货。
  因为贺丞还额外夹带了一只猫,所以把左手的那盆君子兰饶给了郑蔚澜,轻轻省省的只抱着一束玫瑰。
  郑蔚澜体谅魏恒胳膊有伤,把他手里的东西也接了过去,只让他抱着一只玻璃花瓶。
  贺丞一句话也没有,一手拎着猫,一手抱着花,只在前面领路。直到进了电梯,才用猫擦了擦衣服上的雪,淡淡的道:“我这里很安全。”
  电梯里有监控,魏恒习惯性面朝轿壁,稍稍背过身,低声道:“谢谢。”
  出了电梯,一行人来到717房门前,贺丞打开房门,先把猫扔进去,然后自己走进去,给后面两人留了门。
  魏恒站在玄关换拖鞋,粗略的打量一圈这套复式住房,觉得他以前取笑邢朗奋斗五百年都买不起的房子差不多就长这样。
  郑蔚澜扯住他又问:“这是在干嘛呀?”
  魏恒轻轻拨开他的手,沉吟片刻,道:“待一会儿。”
  贺丞待客很冷漠,只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放在客厅茶几上凭君自取,然后就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摆弄那束开的血红血红的玫瑰。身旁围了两只猫,除了那只灰胖灰胖的狸花猫,还有一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猫。
  魏恒见他买来了盆栽也不摆,只成堆的搁在客厅地板上,眼里只有那些玫瑰,两只猫凑上去闻,他就把两只猫轻轻的踹到一边,再指着猫鼻子,眯缝着眼睛,警告一声:“站远了,别过来。”
  白色的听劝,说不让动就不动了,那只灰色的一直凑过去挨踹。
  魏恒绕开地上的盆栽朝他走过去,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中间隔了一片横竖有致的红玫瑰。
  “……不热吗?”
  贺丞拿着剪刀修剪花枝,忽然抬了抬眼睛,问魏恒。
  魏恒有点走神,迟了片刻才道:“有点。”说着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搁在一边。
  房子里的暖气开的足,不是有点热,而是很热,穿着外套背后很快就发了一层热汗。
  魏恒转头看着偌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下的无声又磅礴的雪,那些雪似乎把天地间的棱角都磨平了,只剩下苍茫无边的白色。
  窗外隐约响起汽车关车门的声音,很细微的声音,一缕风似的很轻易就散了,但是听在魏恒耳中却异常响亮,像是狠狠敲在他心上,让他全身的为之一震。
  他在七楼,而且房子的隔音很好,他不可能听到楼下的响动。
  明知道是幻听,但是魏恒却瞬间清醒了。
  他像是从梦里醒来似的重新打量身处的环境,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仿佛他前一秒还站在那间巧克力店门前。
  邢朗,是邢朗让他到这里来,邢朗要和他在这里碰面。
  邢朗的出现把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他现在本应在回芜津的路上,此时却在一个警察的家里等待和邢朗见面。
  魏恒忽然有些气恼自己,气自己太感情用事,竟然在关键时刻儿女情长起来。一见到邢朗就没有了分寸和理智,全然没有考虑过他们见面后将会面临什么。
  就算他现在和邢朗见面,也仅仅是见面而已,什么意义都没有,把自己的冤枉和委屈讲给邢朗听吗?楚行云都不信,他又凭什么会信?就算邢朗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那又能怎么样?现在邢朗自身也陷入麻烦中,比起他更需要别人来搭救。
  魏恒想起昨晚和楚行云的谈话,想起心里制定好的计划,很快做出决断,他绝对不能在这个当口和邢朗见面。
  和邢朗见面是一个变量,他不知道邢朗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他们见面后必定会牵扯出许多矛盾,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需要应对的危难。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自信能够现在面对邢朗。
  魏恒的心跳的厉害,身上也热的厉害,他抓起外套穿好,起身道:“我们走了。”
  郑蔚澜巴不得早点出去,闻言霎时从沙发上跳起来,站在沙发后等着他。
  贺丞也站了起来,看着他问:“你不等了?”
  “不了,替我谢谢楚警官。”
  贺丞最后问他:“你确定你要走?”
  “……我确定。”
  魏恒转过身朝门口走过去,才走了一步,蓦然停住。
  刚才郑蔚澜最后进来,或许忘记了关门,或者没有把门关紧,他竟没有听到房门在什么时候开了,直到现在才发现邢朗已经到了。
  邢朗就站在玄关,面朝着客厅,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刚才他和贺丞说的话。
  尽管邢朗还带着墨帽子,帽檐依旧压得很低,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魏恒知道,邢朗的眼睛一定是在牢牢的注视着他。
  楚行云迟了一些进来,关上门,在邢朗身后道:“怎么不进去?”
  邢朗这才扑落皮衣毛领上的落雪,掀掉帽子扔在鞋柜上,手里提着一只纸袋,袋子里是巧克力店员包装好的巧克力。
  他缓缓迈步朝魏恒走过去,站在魏恒面前,微低着头,漆黑又冷冰的眼睛看着魏恒,沉郁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魏恒在他的注视下莫名有些心虚,不得不偏过脸,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梗着脖子低着头,心里热辣辣的烧起一团火,噼里啪啦的烧着,这股热流往他的脑顶冲,把他的眼眶熏的通红。
  “想走,是吗?”
  邢朗问他,声音又哑又涩,又很无奈。
  魏恒刚才的确打定了主意要走,但是他发现他又一次在感情用事,现在他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
  邢朗见他不说话,只是怔怔的低着头发愣。
  他后退一步,给魏恒让出一条路,道:“走吧。”
  魏恒的双眼霎了霎,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邢朗扯着唇角,很吃力从胸腔里闷闷笑了一声,道:“不是想走吗?走吧。”
  魏恒慢慢的提了一口气,想对他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声。
  邢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怒极,反倒冷静了,但是他的冷静维持的时间并不长,猛然吼道:“我让你走!……走!”
  很奇怪,听着邢朗在冲他发脾气,魏恒心里反倒轻松了,但依旧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只垂着眼睛发了一会儿怔,然后伸出手捏住邢朗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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