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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香(11)

作者:烟猫与酒 时间:2019-02-15 12:13:02 标签:父子 有虐

  陈庭森的手指动了动,立马被抱得更紧。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陈猎雪,简直不明白自己在看什么,明明抽手离开就行了,陈猎雪脆弱的眼神却让他无法狠下心抬脚。
  “你每次都在认错,”他听见自己沉声质问:“到底是真觉得错了,还是在敷衍?”
  “我……”陈猎雪张了张嘴,陈庭森以为他又要闷头认错,没想到他瘪瘪嘴,把自己抱得更紧,用委屈的口吻说道:“我就是……今天闪电太多了,我不想一个人。”
  “我老是想到宋琪妈妈的样子,我……”
  他仰起的脑袋垂下来,声音也降了下去,很沮丧地松开手,拽过被子代替陈庭森的胳膊抱进怀里,背对陈庭森蜷缩着躺下。
  “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爸爸。”
  陈庭森的眉心狠跳了跳。
  他发现只有不去看陈猎雪的脸,看他瘦削的背影,纤细的脚脖,与脆弱的脖子,他才能偶尔意识到:陈猎雪还是个孩子。如果陈竹雪还活着,他不会比陈竹雪大上多少。
  如果陈竹雪在电闪雷鸣的雨夜光着脚往他怀里爬,他一定不会粗暴地把他拉开。
  可陈猎雪刚才的行为,那几声呼喊和磨蹭,也实在不像一个纯粹寻求安全感的“孩子”。
  陈猎雪瞪大眼睛看墙,他能感到陈庭森在看着他。他心里惴惴着不安,陈庭森拽他下床一定是意识到他的意图了,一定识破了他拙劣的勾引,他恶心了么,刚才那些可怜兮兮的辩解还能稍作挽救么?陈庭森会拆穿他么?
  又一道雷声炸起,陈庭森走去窗边阖上窗子,狂躁的雨声瞬间清减下去,屋里一下子变得很静。陈猎雪不敢回头,竖着耳朵听陈庭森的动静,陈庭森往床边走回来时,他的心都要跳到喉咙口了,后脖子阵阵发麻,陈庭森拉起他被子的那一刻,他险些连呼吸都吞到肚子里。
  “爸爸……”
  他回过头,陈庭森的动作顿了顿,闷闷“嗯”了一声,继续将被子掸好翻开,盖在他身上。
  “睡吧。雨快停了。”
  说完,他直起身走了出去。
  陈猎雪的心脏随着“咔”的关门声,从喉咙口不上不下地吊回胸膛里。
  望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他掀起被子蒙住头,又难过又庆幸地将手探向腿间。
  陈庭森回到房间,推开了自己房里的窗户。
  他点了一根烟,就着扑面的雨气眯着眼吞吐,心情却越发烦躁。
  陈竹雪小时候很娇气,还没成长到耻于撒娇的年龄就匆匆离世,陈庭森不知道正常的男孩子到了陈猎雪这个年龄,还会不会这么黏人的撒娇,这么不懂得亲近的限度。
  尤其陈猎雪的身世与经历又不能以“正常”为标准匆匆概括,对于他这样的孤儿而言,是不是对于“父亲”的渴慕与需求格外强烈,格外需要身心上的双重关注,甚至格外亲昵的触碰。
  这些归类于心理学的范畴,他并不了解。
  但他至少知道,不管陈猎雪如何,正常的监护人,绝不应该对一个喊自己“爸爸”的少年人产生出格的幻想。
  陈猎雪将裸露的胸口往他身上凑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陈庭森捋一把头发,将烟头摁灭在浸了雨的窗台上。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开,凝着眉认真思索,也许真的该将再婚提上日程了。


第13章
  大课间。
  跑操的学生们此起彼伏地喊着号子,陈猎雪在教学楼天台的石墩子后面转了一圈,不出意外地找到了宋琪。
  他踢踢宋琪的脚:“你们班主任又在楼下逮你呢。”
  宋琪跟个日夜颠倒的精怪似的,迷瞪着眼坐起来,满脸不耐烦:“爱他妈找找,一天天的事儿精。”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眼底黑黢黢的挂着乌青,陈猎雪看他两眼,从兜里掏出瓶酸奶扔过去。
  “昨天打你疼么?”
  宋琪“嗤”地一笑,拧开盖子咕咕咚咚牛饮,“就你那点小力气,猫抓似的。”
  “晚上的班别去了,我给你顶上。”陈猎雪捡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下,说,“你多陪陪你妈吧。”
  宋琪没接话,陈猎雪险些以为他坐着睡着了,扭头去看他,宋琪愣愣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没事儿,我下午去看她,晚上反正也不能在医院呆,不碍事。”
  任谁遭遇亲妈割腕这种事,心里肯定都沉得喘不过气,陈猎雪也没再劝,点头道:“行。你回家好好睡一觉也可以,不差这一晚上。纵康哥肯定会去照顾你的。”
  他提到纵康,宋琪的表情古怪地变了变,皱着眉头咕哝:“这他妈的……人家天上掉林妹妹,我从天上掉了个兄弟。”
  陈猎雪心里老大不情愿让纵康多摊个弟弟,用眼角斜瞥了宋琪一眼,警告他:“你别欺负他。”
  宋琪烦躁地撸一把头发:“他长得跟我妈似的,到底谁欺负谁啊。”
  宋琪妈在医院没住多久,多躺一天病床就多烧一天钱,住不下去。
  纵康自从在心里默认了这个“妈”,心就没放下去过,天天在修车厂和宋琪家两头跑,他怕宋琪妈受不住伤口痒乱抓乱挠,专门从厂里带了一小圈软车胎回来,没人在家的时候就把宋琪妈的手腕裹起来。
  陈猎雪偶尔去帮帮忙,总觉得宋琪妈似乎清醒了点,以前一个钟就能发一次疯,现在状态好的时候能安稳一下午。不知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缘故,还是因为纵康无微不至的照顾。
  陈猎雪坐在纵康的小出租屋里包饺子,白菜猪肉馅,肉是陈猎雪买的,从超市绞好带过来,纵康心疼得很,说一样的肉,从菜市场买回来自己剁就行了,净花冤枉钱。
  陈猎雪的指头捏着面皮不急不缓地包,笑着说:“所以你得多吃两个。你吃上了就不冤枉了。”
  纵康将新擀好的面皮切好拿过来,往桌上撒面粉的时候突然说:“小碰啊,如果叫陈先生来吃饭,是不是不方便?”
  “嗯?”陈猎雪动作一顿,抬眼去看纵康,“吃什么饭?”
  纵康在围裙上擦擦手,眼睛从出租屋的四角飞速掠过,窘迫道:“让人来这儿吃饭确实是……我是想着,那天陈先生忙里忙外的,也没好好谢谢他,至少该请他吃顿饭,但是……”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陈猎雪心里明白,最近纵康的开销肯定大了许多,过阵子还要去上夜校,钱真是恨不得掰碎了使,有心想请陈庭森去像样的地方吃顿饭,也实在舍不出这笔钱。
  他笑笑,手指重新动起来包饺子,斟词酌句地说:“我懂。没事儿,就算你们真请他,他也不一定……也不一定有时间去。”
  纵康点头:“也是。”又问:“不过那天他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是你叫的么?”
  陈猎雪把饺子放下,撒了个似是而非的小谎:“他来接我放学,我跟他说我没在学校,他就过来了。幸好赶得巧。”
  “是啊。”纵康感激道:“陈先生对你好,你就更要懂事,咱们欠着人家太多了,别惹他不高兴。”
  陈猎雪“嗯”了一声,乖巧点头,心里却虚虚的发空。
  他最近总来这边,其实也不只为了帮纵康和宋琪。
  那天晚上的事,也许真的让陈庭森察觉出什么了,陈猎雪明显能感到他对自己的疏远与隔阂,在医院的时间越发长,在家里对自己也越发漠视,他试探着去亲昵陈庭森,也只会被陈庭森凉凉望着,转身离开。
  距离那晚已经小半个月过去了,陈庭森再也没有来听过他的心跳。
  好不容易稍稍起温的关系,一下子又掉回到冰点。
  心口不舒服地坠了坠,陈猎雪看着手里饱满鼓胀的饺子,纵康还在念着“陈先生”,让他突然产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纵康哥,你有饭盒么?”他纯良地眨眨眼,“我带点你包的饺子给我爸吧。”
  陈庭森打开家门,鞋子还没换掉,陈猎雪就从房间里啪啪哒哒跑出来,像个迎门的小狗一样,凑到他跟前喊:“叔叔,你回来了。”
  他刚洗过澡,头发半干的蓬松着,脸颊还透着水汽,又乖又洁净。陈庭森看一眼他微敞的领口,淡淡“嗯”了一声,错开他往屋里走。
  “你吃过饭了么叔叔?”陈猎雪跟在他身后轻快地问:“纵康哥包了饺子让我带回来,我去下给你吃吧。”
  陈庭森进屋就看见餐桌上放着个陌生的饭盒,他拧开看了看,里头的饺子码得整整齐齐,每一个都饱满完整,边角捏得严丝合缝,是家常饺子的包法。
  “你又去见纵康了?”他把盖子放回去,问陈猎雪。
  “嗯,去看宋琪妈妈,也陪陪纵康哥。”陈猎雪说着,把饭盒端起来往厨房走,“纵康哥一直很感谢上次的事,想请你吃饭,但是怕耽误你上班,我跟他说爸爸没有介意这种事,他还是不好意思,我就拿上了。”
  抽油烟机的声音有点儿大,怕陈庭森听不清他说话,陈猎雪提高了音量:“叔叔,纵康哥包的饺子可好吃了,跟咱们点外卖的那些饺子都不一样。”
  陈庭森看他宝贝地抱着那盒饺子,左一口纵康哥右一口纵康哥,心里有点烦,饺子而已,又不是没吃过,有什么不一样的?刚冒出这想法,他突然发现好像从没在家里给陈猎雪包过饺子,上次亲手包饺子的记忆,竟然要追溯到陈竹雪还在的时候。
  陈猎雪还在厨房里唧唧地说着什么,陈庭森薄而锋利的嘴唇抿在一起,没有起伏地道:“我不饿,你下了自己吃吧。”解开袖扣进了浴室。
  陈猎雪握着漏勺的手顿了顿,明丽的眼睛黯淡下去,替换上星星点点的执拗。
  等陈庭森从浴室出来,面食质朴清甜的香气已经飘了满屋子。
  薄薄的雾气从厨房逸出来,陈猎雪背对着他在桌上摆碗筷,他像模像样地给自己扎了个围裙,围裙带子束出一截过分细窄的瘦腰,衬衫随着动作时绷时紧,后背上两片单薄的肩胛骨也隔着衣服时收时放。
  陈庭森脑中又蹦出那句“像个女人一样”。
  陈猎雪一回头就看见陈庭森满眼戾气地望着自己,眉头锁出烦躁的形状。他心口被扎了一针,灌进嗖嗖的冷气,暗暗咬牙装作没看见,祈求陈庭森:“叔叔,你吃一点吧,纵康哥包了很久的。”
  陈庭森确实不饿,他在医院餐厅里吃过了饭才回来。就算没吃过,他也没心情跟“女人一样”的陈猎雪坐在一起吃饭。
  见他没有答应的意思,陈猎雪微微垂了垂头,手指缠在筷子上绞来绞去,有些委屈地小声说:“我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
  陈庭森打算径直回房的脚步莫名停了下来。
  他是个孩子。
  他这样提醒自己,像是跟胸腔里那股子邪火较劲,不悦地坐到饭桌前。
  陈猎雪立马扬起头,眉眼弯弯的笑起来。
  “我去调个醋碟。”
  他转身要走,腰间却突然一紧,紧跟着又是一松,陈猎雪纳闷地回头看,竟是陈庭森把他的围裙带子抽开了。
  “怎么了叔叔?”他反手去够那两根带子,被陈庭森拍开手。
  “饺子下好就摘掉,穿着围裙在饭桌上晃什么晃。”陈庭森抖开桌上的报纸不看他,冷冷地说。
  陈猎雪答应一声,偷偷把被拍到的手指攥进掌心里,听话地摘掉了围裙。
  两碗饺子,一只醋碟,食不言的两个人。
  陈猎雪是猫舌头,扎着一只饺子得吹半天,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送,注意力都用来观察陈庭森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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