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号列车(7)
作者:江亭
时间:2018-12-11 15:03:57
标签:推理悬疑
“女士,票能给我看一下吗?”
女人手指发抖,就往身边的手提包伸进去,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东西来。她更慌了,把东西都抖落出来,眼泪也顺着脸颊往外流。饶是伍凤荣多年带车经验,也没见过找不到票急哭的。
“要是没来得及买票跟我去补一张就行。您去哪里?先坐下来,什么事能帮上的您说。”
“我去白河,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买了票的,就是……就是不知道给我弄去哪儿了,您看我这个人,总是粗心大意的,什么都做不好……真的对不起……”
“您方便报个名字给我吗?身份证还在吧,别急,有身份证就好办。”
身份证倒是有。伍凤荣拿过来一看,女老师叫曹敏,42岁,桐州人,汉族。伍凤荣先将个人信息记下了,没有马上把身份证还给她,随手把被风吹落的作业本捡起来。
“曹老师车上还改作业,辛苦了。脚伤还行吗?要不要叫医务员来看看?”
没事的,骑自行车崴了一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要麻烦你们,太不好意思了……”
女人局促地把脚往椅子下面藏,嘴巴里三句话不离道歉。伍凤荣试探她的脚伤,她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伍凤荣也不勉强,只能暗暗好奇,一个人民教师不是应该挺光荣挺有成就感么?怎么这么缺乏自信心呢?她不会在课堂上讲话也这样吧,那教出来的学生会是什么样?
“还有两个人,都是很小的伤,一个指头包了创口贴,一个小女孩儿说去医院治青春痘把脸治坏了,特别伤心,脸烂得没一块是好的。这趟查下来身上带伤的还挺多,一个农民工两只手都破了、大学生和人打架、失业搞金融的被揍、女老师崴脚……但被指甲抓伤的只有那个老太太比较符合。先查查这五个吧,看看名字是不是在失信名单上面?”
伍凤荣把写了名字的纸递给周延聆。周延聆再调出黑名单一个个比对。
“只有这个‘黄野’在失信名单上。”
“黄野是谁?”伍凤荣想了半天,想起打电话的务工人员:“噢,那个农民工,他干什么了?”
周延聆好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说不定有前科,工地上的人很容易犯事,被拖欠工资暴力催款的、醉酒斗殴的、坑死工友诈骗保险的……”说到这里突然顿了,眉头微微皱起来:“会不会是他?”
“是谁?”
“这个农民工,有可能是他捅的我。我记起来他撞到我身上的时候,有一股石灰味儿,当时没有太留意,刀子捅在身上凉凉的注意力全部在肚子上,只觉得味道有点熟悉,现在想起来了。你说他手背上都是石灰末是不是?工地上的,我见得多,就是这股味道。”
伍凤荣没有马上接话,他玩弄着手里的名片,那是孙煦破裂成两半的名片。周延聆察觉到不对劲,目光落在他的脸色上。就见伍凤荣抬着眼梢,两眼阴沉沉地向他心头逼迫。
“你骗我,姓周的。你他妈还没跟我说实话。”
周延聆一愣:“我说什么了?”
伍凤荣把名片摔在桌子上:“我跟孙煦的公司联络之后,想起你那张名片来,顺道就多打了个电话。你猜怎么着?你同事跟我说一个星期前你就带伤了,就在小腹左边肋骨下面,是你查诈骗案犯了人家的忌讳,下班走夜路挨了一刀。那伤根本就不是在车站被捅的!我就觉得奇怪,一面把你送上车,一面捅你刀子,万一要是捅岔了,他也不怕你一命呜呼查不了案子了?是你自己把伤口重新撕开,伪装成被捅,短信上只说祝你伤好又没确切说捅了你,我就信了。”他气得脸色发青:“行吧,我不跟你扯淡,你现在跟我去见乘警。”
“荣荣,你听我解释!”周延聆扯着他的衣袖。
“我没工夫听。周延聆,我信了你一次,是你自己断了自己的路。”
周延聆不说话,突然哗啦啦把毛衣脱下来,上半身一下子光裸了。伍凤荣瞪着眼睛,他也不是没见过男人,脱个衣服吓不着他。周延聆扯开了纱布,把伤口两片皮肤扒开,血淋淋的口子一下子撑大,咕噜噜又开始往外冒红水。伍凤荣心里一抽,僵持片刻坐下来细看,恨不得把每个毛孔都看清楚了。因为几次崩裂,伤口边缘已经血肉模糊,情况惨烈。
但是如果把伤口扒得大一点能看清楚,里头很浅,不像是捅,更像划伤。
周延聆苦笑道:“我上个星期被人划了一刀,不是很严重,他们只是想威胁我,不会真的要命。今天早上在车站,进站后我就察觉到有人跟踪,所以转身去找保安试探。没想到他这么心急,从小卖部门口直接撞上来,我有所防备想要扯他的围巾看他的脸,他就赶紧逃了。”
周延聆把纱布重新包上,叹道:“后来我就到厕所把伤口重新划开,一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他要跟着我,让他以为他把我的伤口撞裂了,如果我浑身是血地上车他肯定会知道,会有下一步反应,我才能明白他要干什么。二来我觉得这是引起你注意、让你帮我的一个好方法,让你亲眼看到我伤得严重,你才会相信这个侦探游戏是真的,才可能相信我是无辜的。上车之前我查过你这个人,别问我怎么查的,我做这一行十多年了,来路不正的渠道你最好还是别知道。既然我要上这趟车,肯定瞒不过你,我不如先下手为强。”
伍凤荣眯起眼睛。
“所以让乘务发现你、把我引到车厢、说服我帮你,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
“嗯,乘务一走我就去换了衣服,把原来的行李扔下车。接下去的,你就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如果告诉你了,你会连同后面短信的事情一起怀疑。你会觉得这个侦探游戏也是我一手策划编出来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你怎么能确定把我引来,一定能让我帮你?”
周延聆抬手抚摸他的发鬓:“我不确定,我只能试一把。你说你信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我是真心地不想让你失望,荣荣,能在这里碰到你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周先生是准备好了才上车的,他的心眼儿也很多的=。=
8. 劳烦周先生动动尊手,帮我脱
“荣荣,能在这里碰到你我很高兴。”
伍凤荣不自然地撇开头:“要我全心全意信你那也是屁话。我给你陪个不是,不是故意要怀疑你,你也……考虑考虑我的压力。”他打那个电话之前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以工作压力说服了自己,不是他不想信任,让一个成年人见面认识不到一天就推心置腹,这个要求过分了。况且,周延聆自己不是什么老实人,他不能把这种要求强加在别人身上。
周延聆背着手微微笑,丝毫不介意:“话说清楚就好,没事。”
他也不急着穿上衣服,慢条斯理地整理伤口。伤口又被扒开了一次,崩得凄惨。伍凤荣看得有点心虚,重新找来双氧水消毒清理。本来是包扎伤口,包着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周延聆不着痕迹地拉住了手,在肋骨中间的胸肌边缘徘徊。伍凤荣的手像烧干的灰锅底子,又糙又硬,这是常年干活的手,但是周延聆不介意。
“你看又是剃头又是审讯,还逼得人衣服都脱光了自证清白,算不算私刑逼供呢?”
伍凤荣嗔他一眼,揪着他的乳|头掐了一把。周延聆给他捏得倒抽气,也不说疼,瞪眼虎视,要吃人似的。伍凤荣不怕他,把军大衣脱下来往椅子上一搭,笑道:“周先生要赔偿啊?”
周延聆作出恭顺的样子:“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闹得不愉快,也是因为彼此还不了解,列车长要是愿意给个机会交流交流,以后再出什么误会,也不容易有心结。”
此人道貌岸然,又虚伪又贪色。伍凤荣暗骂一句伪君子,懒得装模作样,周延聆要玩他乐意奉陪。
“行啊,是我伍凤荣太不像话,没有让乘客不痛快的道理,今天我陪周先生好好玩一把。划拳会吧?我要是输了,就脱一件,您能把我裤头脱了我任凭处置。要是平了,我就告诉您这趟车上一个秘密,”又注一句:“要是我赢了……”他拉着周延聆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扣上,解开制服领口两颗扣子,低声道:“劳烦周先生动动尊手,帮我脱。”
周延聆恨不得现下直接把他扒光了。一列破火车,尽是流氓土匪,不是要命,就是劫色!他周延聆自诩在风月场也算跌怕滚打过,结果还是民间出高手啊,什么英雄列车长,什么公务员,谁见过让男人脱衣服的列车长?这不是流氓头子是什么?
他把伍凤荣的脸捞过来亲了亲,直亲到下头的喉结,在那儿咬了个明显的牙印。他看得清清楚楚了,制服外套下还有一件毛衣、一件衬衫,衬衫下面也许还有一件背心,再算上裤子,十局之内要把伍凤荣剥干净了也不是容易事。
划拳喝酒脱衣服这种事周延聆干得多,早年客户应酬没日没夜,他喝得嘴巴都喊不利索,更别说把十只手指头数清楚,酒量也是这么练出来的。他活动两下手腕,信心十足。两个大男人坐在床铺上练习出拳,一会儿是六六六一会儿是满堂红。伍凤荣先输一局,还输得非常明显,嘴上叫八抬手,就比了一根指头出来。他大大方方把外套脱了,松开毛衣领口。
“算我臭拳,附赠你一个小秘密。”他笑嘻嘻地说:“你可能不熟悉火车结构,火车上很多东西能要人命。比如车厢连接处的风挡,就是像手风琴伸缩箱的那个地方。在列车转弯变道的时候,风挡起到连接缓冲作用,车厢和车厢之间才不会脱节。现在新车一般还在风挡下面多加一个缓冲器,这样车厢连接的位置就不会颠簸得那么厉害,风挡受磨损也小。咱们这个车是旧车,有两个地方没装缓冲器,一个是2号到3号车厢,一个是9号到10号车厢。现在你察觉不出来,上山过弯道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千万别往这俩地方站,出事了我不负责任。”
周延聆皱眉:“会出什么事?”
伍凤荣说:“我当年还是小乘务,晚上跑到那儿打电话,吓惨了,转个弯突然就窄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了一个人侧身那么宽的位置,幸好没站在正中间,不然今天就没我这个人了。”伍凤荣说道:“山上弯道窄,弯度大,有时候风挡一边露出去一截,人要是站那儿就会从车厢直接掉出去,下头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摔得渣都不剩。所以整天广播让你们‘不要在车厢连接处站立’,别当开玩笑听不进去。”
战局进入酣畅时,周延聆的心思停留在风挡上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喊了个五魁首,再低头一看,自己五根手指对着伍凤荣的两根。伍凤荣笑意盈盈地把手收回来,这回他赢了。
周延聆的目光一下滚烫起来,回到伍凤荣身上,探身拉住他的毛衣下摆,手往里头摸。毛衣顺着他的手臂堆积上去,隔着衬衣他摸到伍凤荣上身的骨架,除了腰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比女人还瘦。他把手按在伍凤荣的肋骨下来回摩挲——
“我被划伤的那天晚上差点去不成医院,血流得很多,没力气,而且疼得脑袋不清醒,从来没有那么疼过。医生跟我说,腹部是神经密布的地方,划拉这个地方只要手法好,不容易送命但是能疼得生不如死。我想,那也是,我断了人家财路,怎么能不让我疼一疼呢?”
两人的侧脸相贴,周延聆的鼻子轻轻蹭着伍凤荣的耳朵,有点痒。那只按在腹部的手,像是能把疼痛转移到伍凤荣身上,让他呼吸压抑,浑身发冷。他的手覆盖住周延聆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