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好陌生。
于顾顷来说,它是六年前自己接到的第一个主演角色,于徐入斐来说,这是他的剧本拍摄出的第一部 电影。
本不该这么生疏。
可声带发出第一个音,紧接着第二个,把它们拼凑在一起,凑成“蒋渔声”这个名字,就有说不出的陌生。
说完,连徐入斐都不自在起来,挠了挠下颌,提醒顾顷:“你最好还是把帽子戴上,你这张脸就够招摇。”
顾顷低着头,把伞打开。
伞面遮挡住视线,待徐入斐重新看到对方。
顾顷已经重新调整表情,应声说好。
他把皱巴巴帽子重新扣在头上。
和身上的衣服搭配,不伦不类。
雨水把石板路冲刷得干净,水洼有时连成一片,有时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脚边。
徐入斐一边走一边提醒顾顷注意脚下,分神的结果是顾顷没有中招,自己先踩进水坑里。
顾顷伸手要来扶他,徐入斐有点尴尬,手挡在身前,没让对方靠近。
换做平常,顾顷应当会作罢。
他们之间,远不再是那种亲密关系。
然而眼下,徐入斐的手挡住,顾顷十分顺手地握上他手腕,将他整个人带进怀里。
徐入斐来不及做出反应,伞撞在一起,落下的雨淋了他一头。
徐入斐:“……”
“都是你不好。”顾顷开口,“不挡这一下,什么事都不会有。”
徐入斐诧异,抬起脑袋,顾顷轻轻挑眉的模样让他一阵熟悉又倍感陌生。
“小斐,你说该怎么办?干脆不打伞好了,反正都淋湿了,或者,我们共撑一把伞。”
顾顷接着说。
让徐入斐更加笃定内心的想法。
顾顷曾给蒋渔声写过人物小传,密密麻麻的两页纸。徐入斐看过,还给做过一些修改。
蒋渔声跟自己喜欢的人调情,轻佻的程度、谎话里的真心,该有怎样一个度,要怎么把控,顾顷有自己的演绎。
曾经徐入斐喜欢顾顷的演绎。
现在顾顷当着他的面又演一遍,还是惟妙惟肖,赋予角色全新的生命力。
“差不多得了。”
徐入斐丢下这句话,不再管顾顷,径直往前走,期间踩过多少个水坑都无所谓了,踩过第一个袜子就已经湿透了,怎么还会怕第二第三个。
倒是顾顷,一面顾及脚下,一面还要追上他,好不狼狈。
身后,顾顷叫徐入斐的名字,喊他等等自己。连语气都不是惯用的语气。
徐入斐心想,怎么还在演,要演到什么时候,自打顾顷来了镇上,敲开他家的门,一切都变得好荒唐。
既然这么喜欢演,自己也可以陪他演。
徐入斐站定在一户人家前,朝顾顷招手,扬下颌,“你来敲门。”
顾顷走到他身边,“你确定吗?”
徐入斐点点头,“你敲,敲完了咱们一起跑。”
顾顷真的敲了。
但没有跑。
他盯着徐入斐,敲完去捞住他的手腕,好像生怕他抢跑。
徐入斐将肢体接触抛在脑后,一心只有这场暗戳戳的较量。
两个人都没用动。
直到有人来开门,是个小女孩,个头到顾顷的腰,扬着脑袋先问你谁呀。
说完,顺着顾顷的手臂,找到徐入斐。
“妈妈!陶哥哥来啦!”小女孩一边讲一边跑回屋里。
虽然是土话,但都是简单的词汇,顾顷听懂了,回头问徐入斐:“小陶是你的乳名?”
徐入斐摇头,“是我妈妈姓陶。”
话说着,这户人家的大人来了,将二人迎进门。
暴雨期间,很多铺子不开张,卖菜的也不摆摊。但邻里间都熟悉,卖菜的这一户认识徐入斐。
小女孩跟在大人身边,扬着头一个劲地看徐入斐,偶尔也看站在一旁的顾顷。
大人到屋里称重算钱,她才鼓起勇气和陌生人搭话,“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顾顷指着屋子里掏钱结账徐入斐,“我是那位哥哥的朋友。”
女孩狐疑地看着他,好似不信他的话,“哥哥没有朋友,他都自己一个人。”
雨伞的蓝色映在女孩的眼里,豆大的一个点。
顾顷蹲下身,那抹蓝占据她半个瞳孔,余下的半边眸里映出男人温柔的笑。
“那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徐入斐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顾顷蹲着身,帽子摘掉了,露出脸来。
雨伞罩住他和小女孩儿,女孩呆呆的,扭头看看徐入斐又看看他,重重点了下头,红着脸跑回屋子里。
“你和人家小姑娘说了什么?”小女孩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前几年徐入斐住在镇上,天天往他家门口跑,现在遇到更好看的人……也要往他家门口跑。
徐入斐有点头疼,佯怒地瞪着顾顷:“你怎么连小姑娘也不放过,还嫌粉丝不够多?”
顾顷笑着摇摇头,起身了,“她说你没什么朋友。”
“那是她没见过尚臣。”
顾顷嘴角的笑意淡了,看似漫不经心地将伞倾斜,“小斐,别这样,我会吃醋。”
徐入斐的眼角抽了抽,辨不清顾顷是认真的还是仍在戏里。
好像也没差。
他当做没听到,和顾顷说“让让”,自己走出门。
出门一趟,报废一双袜子一双鞋。
徐入斐把食材放进冰箱里,叫顾顷没事就帮自己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起来。
顾顷把洗衣机打开,发现里面洗的是自己那两件价格不菲的衬衣外套,从转筒里掏出来,和尘封多时的鸭舌帽有了统一特点——都皱巴巴。
“怎么?你不满意?早说你想要手洗,我就不浪费洗衣液了。”
徐入斐把袜子和鞋拎在手里,光脚踏在地板上,同顾顷说话毫不客气。
顾顷自动跳过这个话题,显然对自己的衣服如何处理无所谓。
他的重点是:“你要去刷鞋?先把鞋子穿了再去。”
徐入斐:“刷了鞋我就直接冲脚了。”
顾顷没让他进去,堵在门口,坚持让他把鞋穿上。
徐入斐不想轻易顺从,“顾顷,这里是我家。”
“是的,”顾顷说着上前一步,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了,“但你让我进来了。”
引狼入室。
脑海里第一个闪现出这个词。
紧接着,顾顷低下头,同他对视:“而且,我现在不是蒋渔声吗?”
无声的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徐入斐说:“等雨停了你就给我赶快回去!”
顾顷不动声色,情绪藏在眼底,叫人窥探不出。
“好啊,那你先去把鞋穿上再说。”
最终还是徐入斐投降,折到玄关去换拖鞋。
搞不懂顾顷的脑回路。
其实他隐隐有些担心,顾顷这次来,身上什么都没带,只有一部手机还坏了,那他最近需不需要吃药?
顾顷拼命遮掩他的病,具体的病情徐入斐也不了解,不想再刺激到他。
等他刷好了鞋出来,二楼阳台上挂着顾顷那两件衬平了的衣服,还有自己的袜子。
顾顷帮他洗了。
徐入斐惊悚至极,扭头看到靠在门边的顾顷。
顾顷:“顺手的事,不用谢我。”
徐入斐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个说话方式,语气语调,都和顾顷本人大相径庭。
顾顷又说:“衣服的钱,等我手机修好了转账给你。”
“不需要,当我赏你的。”好一会儿,徐入斐道,“没钱就不要装大爷。”
这回换顾顷愣住。
——“没钱就不要装大爷。”
因为这是《潮涌》里另一个主演的台词。
蒋渔声是个穷鬼,但顾顷可不是。
这下真就成了戏里戏外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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