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始终追随着对方,孩子气地举动更令顾顷无可奈何。
“小斐,”顾顷低下头来,拉开遮挡自己面容的口罩,“跟我回家去。”
他们回了顾顷的公寓。
小小的一间。
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
顾顷把徐入斐的背包放在沙发上,而后转身看他,“我凌晨四点的飞机,飞华都。”
徐入斐怔了一下,看着房间里顾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点点头。
“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顾顷竟是摘了自己的钥匙递给他。
徐入斐没有接,“可以。”
顾顷拉过他的手,把钥匙塞进他的手心里。
冰冰凉的。
叫他更加不知所措。
他忽然有了一间公寓的钥匙,顾顷家的钥匙。
顾顷看了眼表,说现在还能睡一会儿,说完便赶着徐入斐去洗漱。
牙刷有一次性的,毛巾也有,因为经常去往各种不同的地方试戏、拍戏,顾顷公寓里的东西还算齐全。
徐入斐的手机时不时闪出信息,是董景同。
【你夜不归宿?胆子也太大了。】
徐入斐洗漱好了才给董景同发了个竖中指的表情,并且马上关机。
他很少使用手机。
上初中之前都生活在一个小镇上。
是董兆卿的到来,让他接触到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他读过很多书,大部分都是老爷子的藏书。
董兆卿退隐的那二十年,徐入斐从中参与了四分之三。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27章 终于懂了
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徐入斐侧头,看还站在外面回复手机消息的顾顷。
“你不上来休息吗?”他侧过身,把身子移到最里面,只占很小的位置。
顾顷没有回答,徐入斐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只是,在他看来,沉默就是变相拒绝。
徐入斐干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十五秒,或者更短,床垫下压,有人躺了下来。
徐入斐又睁开眼,没想到顾顷面对着他。
两个人挨的那样近,好像下一秒就会吻上。
“睡吧,我陪你睡一会儿。”顾顷说着竟像哄小孩一样,伸出手轻拍徐入斐的背。
徐入斐其实还想和顾顷说说话,谈论今晚看的电影,但确实有些困了,在温暖的环境下,渐渐放松了身体。
再度醒来,顾顷已经不在了,天还黑着,一点光亮都没有。
徐入斐已经不困了,从床上坐起来,刚睡醒,还有些呆呆的。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去翻找自己的蓝色书包,从里面把那一沓包裹严实的光盘掏出来。
临睡觉前,顾顷和他说过,这间公寓里所有东西都任他使用,楼下哪里有便利店,地铁在哪个方向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反而是徐入斐有点不耐烦:“我知道的啊,我有手机。”
顾顷:“我刚刚看到你把它关机了。”
徐入斐:“……”
“那是、是因为董景同老是骚扰我!”徐入斐随便扯出一个借口。
“小斐,你和董老的孙子走得很近。”
不是疑问,是陈述。
顾顷通过仅有的一次接触和徐入斐的只言片语,轻易判断出来。
“不,是他单方面找我的麻烦,我想……他多少有点恨我。”面对顾顷平静的目光,徐入斐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为什么?”
“因为老师对我很好,对他不好。”徐入斐垂下眼,“他长得很像他爸爸。”
“嗯,董老和他的儿子相处不算和睦,但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造成的,你没必要在意。”顾顷说着抬起手指,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
徐入斐想说不是这样,他抢走董景同很多。
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没办法圆自己撒的谎了。
而他对顾顷的不诚实,是他不安的具体表现。
但徐入斐也没有完全说谎。
他确实差点有一个妹妹。
父母都很期盼这个孩子的降生,甚至特意找到董兆卿,希望老人能给他们第二个孩子起名。
那时,徐入斐刚满十四岁,在充满着爱意的家庭里长大,父母和睦,董兆卿也对他颇为照顾,他对自己即将拥有妹妹这件事,并不排斥,相反,感到异常开心。
但他们所居住的小镇并不发达,每个月都要抽出一天,到城镇里做产检。爸爸自然不能放心妈妈一个人,所以都是亲自驱车,夫妻俩一同前去。
陶雅箐最后一次去做产检,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便,徐入斐下学回来本也想跟着去,却被爸爸拦住了。
“你在家里好好写作业,等写完了我们差不多也回来了。”徐入斐的爸爸是个健谈而开朗的人,爱自己的妻子也爱自己的儿子,还有尚未出生的孩子。
出事的那天晚上,徐入斐一个人在家,乖乖地把作业写完,却没能等到回来的父母。
当初陶雅箐选择来到这样一个小镇,和过往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同样也把所有后路切断了。
那是一个漫长的黑夜,徐入斐被不安挤压着,面对漆黑紧闭的大门,把嗓子都哭哑,最终等来的只有董兆卿。
肇事的货车疲劳驾驶,将轿车撞得没有了形状,挤在山与路之间,窄窄的,逼仄的……像徐入斐今后的人生一样。
董兆卿放弃了长久以来安逸闲适的生活,把他带回董家。
小孩儿需要教育也需要照顾。
董兆卿懂得教育,却不懂照顾。
徐入斐第一次见到董景同,还在上小学的董景同,用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望着他。
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有海水声翻涌的小镇上,回不去有父母在的日子,他曾经差点有一个妹妹……今后都不会再有了。
但他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住在董家的七年里,得到最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照顾。
他的任性、孩子气,还有渴求爱的极端方式……都是不知足的表现。
尤其听到顾顷妹妹的那番话,知道顾顷这么多年一个人摸爬滚打有多么不易。
面对成熟稳重的顾顷,他几乎是下意识撒谎。
那太自然了,像呼吸一样,他最终还是选择做懵懂天真的小孩,回避那些深刻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种种。
天蒙蒙亮时,徐入斐终于动了。
他把其中一张写着日期与董兆卿名字的光盘放进CD机里。
顾顷的公寓很简单,一看就不常常住。
但在影碟机旁边摆放着许多整齐的光碟。
这套老旧的设备,在曙城的那个家里也有。
顾嘉柔也说过,她哥哥是个怀旧的人。现代化的投影仪会把人刻画的朦胧,光一打进来,便消散在空气里,只余下声音,远没有播放器里的真实、深刻。
徐入斐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光盘,叠在一起,一共五六张。
而只有他放进去的那一张用记号笔写了字,黑粗粗地,扎眼。
乔溥心甚至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徐入斐只是无聊,不知道接下来能做什么,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去,打扰董家人睡眠。
所以他还是把光盘推进去,听到它读取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撤回身。
电影播放第一幕,看到熟悉的那张脸时。
他扬着头,许久,呆呆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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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入斐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董兆卿。
那时陶雅箐还活着,常常带徐入斐到海边的沙滩玩耍。
女人一头及腰的长发,精于打理,总是很柔顺,弯曲的棕线条,铺了满背。
年仅五岁的徐入斐喜欢把自己幼嫩的小手插入她的发间,咯咯笑着,投入她的怀抱里,声音清脆而明亮地喊:“妈妈。”
小镇真的很小,街头巷尾,一方天地,徐入斐哪里都去过。
所以当附近搬来一户新人家,他也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时间奔回家向陶雅箐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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