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的最多的两个名字就是自己和妈妈,突然崩溃时甚至会哭出来。每当这个时候,秦湛就会按开台灯下床拍着他的背安抚,直到对方从惊恐中回过神慢慢回到现实。
这些时日里,秦湛减少了外出,因为周燎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一般都会在家里陪着。
除了上课和家教,酒吧的工作也辞掉了。他做的游戏已经在平台上开始售卖,这个低成本的暗黑像素游戏,卖得比他想象当中更好,至少这笔钱能够让他暂时减少掉经济的烦恼。
这几天降温很快,迎着凛冽的寒风,他提着食材拉开了门,周燎在听到动静后立马看了过来,视线对上的时候,周燎眼里像藏着劫后余生的惊喜。这段时间对方总这样,无时不刻地期待着自己回来。
秦湛很少做饭,大多数时候都是吃食堂或者泡面,偶尔才会自己做一顿。不过今天他在路上经过餐馆的时候买了羊肉汤,还在超市买了速冻汤圆和豌豆尖。
等他做好后,热气腾腾的食物被端到地上的小桌子时,周燎有些不适应地看向了秦湛。
“今天是冬至,买了一些。”
周燎吞了吞口水,过了两秒似乎才想起冬至是什么,回忆迟缓的涌了上来,像在播放卡顿的片段。过往的冬至他好像中午会和朋友一起吃饭,到了晚上,大家就回家和家人一起,而自己一般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酒吧。
一想到家人这两个字,周燎心情几乎瞬间降到了谷底。
“这里有蘸水。”秦湛把小碟子放在了一边。
“谢谢。”周燎拿起筷子的时候还有些生疏,就像是在重新适应做人一样。
没什么腥味的羊肉下肚,再加上蘸水的豌豆尖和甜腻的汤圆。周燎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像人的饭了,之前全是靠各种面包和粗粮饼干度过饥饿。
被秦湛这么照顾着,他既害怕却又控制不住地涌出一种诡异微妙的感激。
“你……你冬至,不去医院吗?”
秦湛看了他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但周燎一下闭上了嘴。
“不去。”
对方没说为什么,周燎也不敢再问。他以为秦湛一直给医院缴费是因为所谓的亲情。
寒冷的冬天,插着电暖的仓库中间,地面放着折叠的小桌子,两个席地而坐的男人,一个右脚包着纱布和石膏,一个沉默地为他盛冒着热气的羊肉汤。
周燎捧着碗喝完了最后一口汤,热度在胃里荡漾的时候,他突然有些难受。兴许是因为冬至,他才会久违地想起所谓的家人朋友。
他不知道在这多久了,但这么久了,什么代价也付出了,还是无人发现地依然在这。
“今天有人给你发消息。”秦湛突然开口。
周燎刚放下碗,手顿了一下:“……什么消息。”
“你想看吗?”
周燎这次不敢回应,他没说话,但秦湛却主动拿出了他手机,隔着距离给他看消息界面。
大多都是女人和狐朋狗友发来的问候,这些问候里带着公式化的谄媚,周燎垂下了眸,一口气堵在胃上,难以疏解。外面的世界好像还存在,一切都照常继续,只有他留在了孤岛。
“就是这些吗?”周燎深吸了口气。
“想看其他的?”
秦湛切换到了他父母的聊天界面,消息还停留在自己去陵园的那一天,没有任何人询问自己在哪,也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休学。
周燎看着冷冰冰的日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汹涌的潮汐卷进浪底,窒息感在疯狂蔓延。
过去他活得众星捧月,所有的人都围绕着自己在转,现在突然再回头看,不过只剩阿谀奉承的虚情假意,所有的人都只是对他有所图。
没有人发现自己的消失,哪怕是他所谓的家人,在成长中反复接受不被父母爱是痛苦的,但即便对于自己来说已成习惯,但如今再由秦湛将这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他才惊觉他们没什么两样。
他不过也是自己看不上的蝼蚁,只是金钱和权利给他身上镀了层金,如今金还没褪色,却也早已能看到内里的腐朽。
秦湛看着面前垂着头沉默的人,对方眼底染了一层红意,看不清是难过还是愤怒,但很明显德地陷入了情绪的激荡中。他再清楚不过肉体被折磨一百遍,也比不上心理被蹂躏摧毁,那是一辈子也无法治愈的伤口。
他没有告诉周燎自己删掉了一些陈羡他们询问的消息,他的目的不过只有让对方意识到除了自己,没有人还在乎他。
他不喜欢强迫,因此他会让周燎自愿留下。
秦湛收起了手机和桌上的碗筷,拿过了旁边的药和纱布。
“换药吧。”
过了一会儿周燎才抬起眸,像过去几天一样吃力地伸出了腿。秦湛帮自己解开纱布,露出了里面淤青肿胀的脚踝。对方细致地上药再重新给自己用纱布裹上时,他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大脑是断断续续的钝痛。
有一瞬间他觉得出不出去又有什么区别呢?外面没有人在乎他。
起码在这里,有人回来陪他过冬至,有人不嫌弃恶心丑陋的伤口为他换药,即便他比谁都清楚这只腿是秦湛打断的,可现在对他好的好像也只有秦湛了。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给我说消息了。”
“你不想看?”
周燎还在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
周燎忍着脚踝的痛,手紧紧地抓着裤子,反正他就是个没人在乎的人不是吗?
“嗯……”
“因为觉得没人在乎?”秦湛拆穿了他,看着对方低垂着头骤然捏紧的手,他没什么表情,声音冷冰冰的却带着哄骗似的温柔,“我不是说过,我在这吗?”
第26章 证明
这个夜晚在秦湛电脑键盘的敲击声中结束。
现在睡觉时对方会为自己留一盏小灯,周燎躺在地上的时候,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不知道平静来自于哪里,也许是曾经奢求的希望在此刻终于落了地,他把过去的自己想得太重要。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脑子好像越来越迟钝,变得不再想思考多余的东西,整个人仿若吊在钢索上,只渴望依附。
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了沙沙的声响,周燎闻声看了过去,是秦湛在翻身,对方背对着自己,很快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一如之前的每个夜晚,周燎依然是在噩梦中醒来,只不过现在好很多了,只要看到秦湛的身影他就能稍微缓和,现在似乎只要想到身边有人在,他就能够入眠。
第二天一整天秦湛几乎都没离开,周燎再次醒来的时候对方正在电脑面前。
兴许是听到了自己有些惊恐的粗重呼吸,秦湛很快转过了身:“醒了?”
周燎吞了吞口水,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嗯……”
秦湛望了一眼电饭煲:“你把饭吃了,洗个澡。”
周燎顿了一下,他的确很久没洗澡了,只知道秦湛好像在自己昏迷时给他擦过身体,才勉强保持的干净。只是这狭小的卫生间,他不知道自己瘸着腿要怎么洗。
“我帮你。”
话音刚落,周燎身体立马变得僵硬了起来。他现在的确很依赖秦湛,但性取向是刻在基因里原始的序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是不敢有强烈的反应。
“啊……”
秦湛显然脑子里没装他那些有的没的,对对方来说就像是在给宠物清洗,他看着周燎的模样又面瘫着一张脸转了回去。
“待会儿再说。”
吃完饭后,周燎撑着拐杖吃力地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秦湛盖上了马桶盖,让他坐在上面,他还没问要干什么,一块温热的洗脸巾很快就搭在了自己脸上。
“那个……我手是好的。”
周燎想自己洗,但秦湛却给自己很迅速地擦完后,抹了一块凉凉的东西在自己下巴和唇周,接着冰凉的剃须刀就沿着方才的膏体一点点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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