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就听见楼上传来龚小宝的喊声:“组长好!”
韩山抬头,四楼走廊窗口七八个身影说说笑笑,正朝监舍方向走,显然是玩累了的回来休息了。
驰远凑到窗边,停下来冲他挥了挥手。
韩山点点头,也朝监舍楼走去。
驰远心情不错,刚刚和别的监舍会打球的几个犯人一起活动了几场,入监以来头一次这么尽兴,可惜韩山不在,没能瞻仰他的魅力,感受他四射的荷尔蒙。
犯人们照例在走廊的阳光地儿扎堆扯闲篇,驰远知道韩山不喜此道,便取下自己晒了一上午的褥子,回屋歇着。
卢光宇跟着进来,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早就难以按捺,他作势帮驰远铺床,眼睛里却锐芒闪动:“你昨晚做什么了?”
驰远有点想笑:“你猜。”
“我不猜。”
“嘶……”驰远皱起眉,面露不解,“我说卢光宇同志啊!我现在有点看不懂你,你在意的到底是谁?”
卢光宇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都在意。”
驰远:“……”
“我就是想看戏。”卢光宇说,“我的苦情戏,你的独角戏,他的五禽戏 ,别人的鬼把戏,都爱看。”
“靠!”驰远惊叹一声,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是个人才。”
“和你比起来我只是个废柴。”卢光宇按下他的手指,凑近小声说:“不然我胳膊断了,你腿怎么好好的 ?”
驰远乐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腿也断过,正想说点什么,韩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吴良贵,你联号呢。”
一颗上午刚剃过的秃脑袋从窗户下边冒出来,吴良贵扭头朝屋里看了眼,支吾道:“不……不是换搭子了吗? ”
“明天开始。”
“哦,忘了,我这不是看里面还有别人嘛。”
联号包夹本来也只是为保证没有人单独行动,何况周末。
韩山懒得计较他自相矛盾的借口,提醒了一句便抬脚进屋。
驰远把卢光宇扒拉开,狗腿地迎上来,语气雀跃:“刚忙完啊组长?我们都玩完了,刚才教三组的管教打球,玩开心了批准我午睡一个小时。”
“嗯。”韩山默了一秒,将手里的“年度思想教育专题目录”单子卷起来:“你要午睡?”
“是。”驰远笑着指了指铺好的褥子,信口扯谎:“昨晚没睡好,做了一晚上梦。你知道吗?我就看着眼前一个硕大的、刚出锅的热乎乎的卤鸡腿儿,想抱着啃上一口,可他妈老有人把我扯下来,你说气不气人?”
韩山:“……”
“呵。”一旁的卢光宇嗤笑一声,甩给驰远一个鄙夷的眼神。
驰远不满:“笑什么?监狱的饭这么难吃,我还不能馋个卤鸡腿了?”
韩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你睡吧,我去教室。”
“你不休息会儿吗?”驰远诧异,自己一夜没睡是因为精神身体双重亢奋,韩山损失半宿的睡眠纯是被他干扰的,他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我还有东西要写。”韩山抬了下手里的纸卷。
“行吧,那你忙,我补完觉去找你。”驰远说。
“嗯。”
韩山垂了垂眼皮,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驰远抖落开自己的被子,问卢光宇:“好看吗?”
卢光宇的目光还留在门外:“什么。”
“戏。”驰远躺到床上,“哥们儿给你演的台本戏,好看吗?”
卢光宇抱起胳膊:“过个内心戏的瘾也好,反正最后都没戏……”
“乌鸦嘴。”驰远没好气的闭上眼,“出去找你联号,别打扰我睡觉。”
卢光宇没动:“组长刚刚回来干嘛?”
“……”
“总不会就是看我和联号有没有在一块待着吧?”
“……”
“他不会是……”
“操!”驰远猛然起身,“不会是要跟我说点什么,碍着你在这不方便吧?”
卢光宇佩服他的无耻:“驰远,我还真是看走了眼,你这人……”
“怎么,感觉痴心错付了?”驰远穿上鞋,准备去教室找韩山。
“那倒没有。”卢光宇笑吟吟的看着他,“更爱你了。”
驰远没心思跟他耍贫,丢下句“帮我叠下被子”就往外走,却在刚踏出门口时,看到了折返回来的韩山。
“组长?你怎么又回来了?”
韩山皱眉:“你去哪?”
“去找……”驰远脑子转了个弯,“ 去上厕所。”
他听到屋里卢光宇阴阳怪气:“戏真多……”
“咳!”驰远猛咳一声,跟着韩山进屋,“组长,你要歇会儿吗?”
“不了。”韩山把那张纸放到床上,从自己柜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信筏纸,“我写点东西。”
驰远瞥了眼那张纸,见是些政治材料类的东西,不便多打听,“这么辛苦啊,下午写不行吗?”
“下午有下午的事。”韩山还在柜里翻找什么。
驰远和卢光宇对视一眼,下巴一扬,示意你快麻利的滚远点。
卢光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示自己要看戏。
驰远无语,咬牙道:“你联号呢卢光宇?”
卢光宇:“你不上厕所了?”
“肾好,憋回去了。”
“……”
韩山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觉这两人不太对劲。
驰远见人看过来,立刻卖乖:“组长,有需要帮忙的吗?”
韩山抿了抿唇,像是思考了一下,问:“会写年度报告总结之类的东西吗?”
“非常会!”驰远挺起胸脯,“我专业的。”
韩山:“……”
他轻咳一声,关上柜门,“可以写写看,练习一下这个对以后有好处。”
“组长提点的是!”驰远转到自己床边麻利的叠被子。
“傻子都会……”卢光宇撇撇嘴,有点明白自己差在哪了。
韩山目光不善的瞥了他一眼,把那本信纸丢给他:“你去图书室写,一 千字,午饭前交给我。”
“……”
出双入对的两人离开,卢光宇心情复杂地看了眼手里的信纸。
其实驰远比韩山有趣多了,这样的人才适合当男朋友,不过韩山也未必就无趣,只是境遇让他包裹着坚硬的外壳而已……
都好,也都与自己无关。
他叹了口气,想象着他们离开后,自己空洞漫长服刑生涯,以及出去以后又要怎么面对失去生命中最好时光的自己。
教室里,驰远大致浏览了一下之前的讲座内容,几乎不用思考便开始“唰唰唰”奋笔疾书。
对面韩山一条手臂撑在桌上,食指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欣赏的姿态。
他看着驰远从容又娴熟的写下让人惊艳的潇洒字体,握笔的手背上微微凸现的青筋,随着用力一起一伏,不知道怎么就让人想起那晚他做春梦的画面……
男人的肢体像是自带一种语言,但又令人似懂非懂。
不用亲自写稿的韩山难得松弛了些许,思绪有一搭没一搭的跳跃着,又想到几次看到驰远和卢光宇的情形,没留意问出了口:“你最近和卢光宇走的很近。”
驰远手一顿:“啊?”
韩山微愣,回神后短暂的低头沉吟起来。
要提醒吗?
他想到什么,问:“你们平时都聊什么?”
驰远眼珠子动了动,像在回忆:“没什么,那家伙神神叨叨,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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