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生着病,这箱酒其实带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没有任何人会嫌礼物烫手,何况礼是茅台了。
跟白朗把酒放好,门外又走来两个人。
舅舅被白朗一番话说的心情舒畅,一抬头,先看见的是叶嘉,叶嘉手里也拎着箱牛奶,正跟叶母说话,询问姥爷的病情。
不过最让屋内众人在意的,还是他身后那道影子——
陌生男人踱步走进屋内,一身简约宽松的休闲装,气势沉稳、从容,风度翩翩。
他身量过于高大,掀起眼皮,眉眼线条走势凌厉,一举一动都充满距离感。一进屋,无形的气场便以他为中心,四下散开,莫名便让人噤了声。
不过很快,对方唇角一抹温和的笑意便冲散了这股距离感。
“爸。”男人看向叶父的方向,如是道。
爸?
屋内众人终于反应过来。
这就是……沈知韫?
小姨眼里还有些惊骇和难以置信,越过众人,跟同样僵着脸的徐芝瑶对视。
徐芝瑶莫名的难堪。
率先收回了视线。
她无声看了眼自己身旁的白朗。
可是现在除了她,已经没人再在意白朗了——包括据说,特意买了贵茶贵烟,等着白朗上门的舅舅。
*
五分钟后,病房内莫名紧绷的气氛终于散去。
“姥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寒暄完毕,叶嘉便跟着叶母坐到陪护床上。
姥爷精力不济,不过看见外孙和外孙女都陪在跟前,还是强撑着说:“我哪里有事,我好好的。”
“好什么好?”叶母让叶嘉脱掉外套,病房里暖气充盈,叶嘉的冲锋衣外套沾了露水,她正在用毛巾擦拭。
“都疼晕了,还在嘴硬。”叶母没好气道。
病床的另一边,徐芝瑶不留痕迹地从叶嘉身上收回探查的视线,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直接动手术还是再看看?”
姥爷道:“输点水就行了。”
“行什么行!”一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小姨被气回了神,不耐烦道:“爸,您少逞点强,你这膝盖要是做手术也有医保报销,别担心那点钱。”
姥爷被自己女儿堵得一噎,眼看着嗓门就要提起来,舅妈连忙给他压了压被子,“爸,您可别动肝火……广平(舅舅姓名)那边还跟两个孩子聊天呢。”
这话像瞬间起效的止火药,姥爷往床尾的小桌子处看了看,小桌子上烧着水,泡着茶,四个男人围着桌子坐着,窗外天空一片黑沉,看模样也在说话。
姥爷便降下音调,斥了句:“医保又不是全给报销,这么点小毛病哪儿用得着动手术!”
“行,”舅妈继续好脾气的道,“明天等专家来看看,要是说可以不动手术,咱们立刻就回家。”
姥爷这才满意的闭了嘴。
叶嘉对姥爷的脾性也有点了解,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无意间抬头,对上了床对面表姐和小姨的视线,两人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他。
叶嘉一愣,“怎么了,小姨?”
叶母给他擦衣服的动作一顿,闻声也看过去。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看看。”小姨尴尬的掩唇一笑,心底其实莫名的焦躁,静不下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舒服,从叶嘉跟徐芝瑶各自带着对象来了后,她就总觉得这病房的氛围憋闷,难以喘息。
某一刻她恨不得给远在广东的老公打电话,狠狠骂这个眼里只有生意的老公一通。
叶嘉便将疑惑的视线重新投向徐芝瑶,用眼神问她又怎么了?
徐芝瑶五指紧攥成拳,紧紧的放在膝盖上,她神情自若,涂着口红的唇瓣弯起,状似不经意的问:“哦,我在想工作上的事。白朗没法在这待太久,嘉嘉,你跟知韫呢?”
“我已经放假了,知韫哥也在放假期间,不急着回海市。”叶嘉回道。
“放假?”徐芝瑶下意识追问,“怎么可能,什么公司现在就能放假?”
叶嘉一顿,敏锐的听出些别的意味。
他并非迟钝的人,早在沈知韫和自己进入病房后,对面的小姨和表姐就总在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他。
这眼神算不上恶意,也算不上不满。
顶多就是有点酸涩和郁闷。
像是风光被抢了后,不高兴,但又不能明着说不高兴。
他其实不太理解这两人在想什么,可事关沈知韫,叶嘉不愿意让沈知韫丢面子。
他云淡风轻的开了口:“具体什么工作我也不太清楚,公司上个月派他去新加坡出差,解决那边分公司的合作案……”
说到这,叶嘉诡异的默了一秒。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套用的是那位华腾“沈总”的工作日历——坏了,他就不该查那些“沈总”的资料!
话已至此,在表姐和小姨愈发复杂的目光中,叶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去了差不多一个月,这趟回来公司就给他放假了,让他休息休息。”
在一旁默默帮他擦衣服的叶母险些笑出声。
没想到结了个婚,以前对小姨家这种暗搓搓炫耀显摆的情况全装看不出来的叶嘉,这次却是直接顶了回去。
眼看着小姨和徐芝瑶这对一脉相承的母女露出憋屈又无力的表情,叶母忍笑丢掉手头的毛巾,虚伪的打圆场:“知韫每天都辛苦啊,白朗也是。他们这个年纪就是要拼么,都在大公司打工,出差那是常态……”
徐芝瑶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想到白朗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一天天的瞎搞什么创业创业,便是那么好的家庭背景,都让她产生了一股烦闷感。
小姨却被叶母随便一句话哄得喜笑颜开,“也是,都是辛苦的孩子,明天我给爸熬点骨头汤带过来,顺便给俩孩子也补补。”
-
与此同时,距离病床较远的窗户前。
一张小方桌,四个男人。
舅舅把茶叶捻进一次性杯子里,捻进去后,他才想起来城里人都讲究,自己直接上手,会不会惹得两个外甥女婿不舒服。
有点忐忑的放下手,他第一时间抬头,去看并肩坐在背靠窗户位置的两个男人。
“怎么了?”沈知韫察觉到他的视线,温和的侧头看来。
“没事,”被沈知韫这么一看,他明显更加局促了,“这,知韫……我这泡的红茶,叫什么金骏眉的,也不知道你和小白喜不喜欢?”
白朗是个人精,看出他笑容中的忐忑,立刻便笑着说:“怎么能不喜欢,我们办公室天天都是绿茶茶包和咖啡,好久没喝这种天然茶叶泡的红茶了,味道还挺香。”
舅舅脸上的神情不由轻松了几分,“好喝你就带走,反正买的多。”
“那就麻烦了,”白朗道,“等下次陪瑶瑶回来,我再来您这喝。”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拉近很多。
沈知韫平缓的听着这对舅甥东拉西扯。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病床,叶嘉正在说些什么,灯光洒在他脸上,他唇角带笑,温润柔和的眼睛看向对面,语速相比较平时,似乎快了许多。
沈知韫动作略微一顿,微不可见的挑起眉,眼底有些兴味。
他还是第一次见叶嘉这副模样。
这是怎么了?
接下来,在舅舅与白朗拉家常的聊天声中,沈知韫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静静聆听,余光却似有若无的总往不远处看,眼底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原来是被惹了。
他轻笑着想。
“知韫呢?”忽然传来的一声询问,让沈知韫不动声色地敛了笑意,去看发问的舅舅。
他神色如常,放下一次性茶杯,“什么?”
白朗便贴心的重复了一遍舅舅的问题,“沈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舅舅问你在哪里高就。”
没人觉得白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
沈知韫这样的人、这样的气势,真要是管别人叫哥,才会让人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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