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纵观陆钧行的所有影评,他都更习惯于从影片的主题与人物入手,从而展开一系列的论述。
几次被林云笙硬性要求从画面构图进行分析,陆钧行写出来的内容就会变得干瘪勉强,效果远不如另外两种的切入角度。
可在中影大学的考场上,复试老师要考什么角度的影评,三试要聊什么角度的电影,都是没有定性的,所以林云笙也必须要想办法让陆钧行把分析画面的能力练起来。
“你到时候去展馆把图片摄影组的获奖作品全部看一遍,我挑几幅让你写图片分析。”
电影一秒二十四帧,每一帧都可以是一张照片,更何况这些获了奖的摄影作品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分析的艺术品。
林云笙看陆钧行听完后,两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估计小孩心里的算盘,这时已经打得噼啪响,他没忍住笑骂:“别让我在微博上,看见你跑到视频摄影组的展厅去。”
林云笙没打算跟陆钧行一起去逛展,乔晗她们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引起外界的关注,要是自己在这时候现身反倒分了热度。
陆钧行大声抗议,硬气极了,说到时候自己想去林云笙也拦不住他。
1839摄影奖的线下展预计举办一个月。
主办方在网上公布的获奖名单里附上了特等奖的作品示例,但又故意只截取前几分钟的内容做预告,留了大半的悬念到线下展览。
这段时间虽然风波不断,但1839摄影奖还是给足了林云笙特等奖得主应有的风头。
影展的策展人甚至为林云笙专门开辟了一个展厅,用足以模拟影院杜比声效级别的设备去播放他的视频短片。
于是,第二天一早,白昊在林云笙的家门口打量着屋子里两个人的生活痕迹,有些局促地踏进了玄关。
陆钧行翻出崭新的一次性拖鞋,往地上一丢,又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去厨房匆匆洗过后,递到白昊手边:“你先随便坐,我很快就好。”
白昊:“……”
白昊匪夷所思。
这是什么东道主姿态?
下一秒,他就眼见着林云笙裹着陆钧行的长款大衣,露了半截小腿,光脚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了。
白昊:?
白昊绝对不会认错。
因为那件大衣,还是他老婆送给陆钧行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林云笙!”陆钧行大叫。
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拎出来一双拖鞋放到了林云笙脚边,语气当即软了七分:“你怎么又不穿拖鞋。”
林云笙吸了吸鼻子,没吭声,任由陆钧行训着话,一副刚睡醒正犯迷糊的样子,乖顺地依照对方意思把脚尖塞进了拖鞋里。
这时,林云笙才看见沙发上坐着的白昊,他微微欠身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白昊连忙回礼。
还不等他琢磨过其中的不对劲,又看陆钧行主动凑到林云笙耳边,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不要,”林云笙打了个哈欠,“我要去做早餐了。”
“我帮你做!”陆钧行直接上手抓人,对方的五指耷拉着,还真就任他交缠把玩,“林老师,帮我搭身衣服吧,好不好?”
白昊目瞪口呆,惊魂不定,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白昊:老婆,你今天早上出门都没给我搭衣服。
祝我每日愉快:有事说事。
祝我每日愉快:突然腻歪什么?
白昊一抬头,正好看见陆钧行朝自己走过来。
嗯,还有陆钧行身上进化过审美的穿搭,以及明显不属于他的针织内搭。
陆钧行神清气爽:“白哥,我们走吧。”
“你让我缓一下,”白昊深吸一口气,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刚刚陆钧行和林云笙的相处模式,“我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1839摄影展在国内的布展选址第一站基本都定在沪都的市美术馆。
一届能评上奖的作品不多,所以往年市美术馆宽阔的一层大厅就足以容纳所有的新人作品,甚至能再挂一些评委的引流。
可今年却略有不同。
在一层通往二层的楼梯口前,摆放着一个“特等奖作品观影入口由此上”的标识。
陆钧行起初还按照林云笙的指令逛得认真,看见几张有感悟的照片还会往手机备忘录里记下几个关键词,但一看见那个楼梯口前的标识后,他的思绪当即就飞走了大半。
白昊还盯着李君洲照片里,一以贯之的父子主题,若有所思:“听说李导最近好像不小心跌了一跤,直接摔住院了,唉,人真的一旦上了年……”
还没等白昊把话说完,便被人拍了后背。
“白哥,小陆,好巧啊!”徐悦笑得灿烂。
陆钧行自从《焚烧》杀青之后就没怎么跟徐悦联系过了,今天居然能在美术馆里遇上也算一件难得事。
徐悦已经逛完了第一层的作品,现在正打算向上走:“你们也来看林老师吗?”
在得到陆钧行肯定的答复之后,三个人便一起踏上了去往二层的楼梯。
他们原本还以为上了二层迎面就是放映厅,没想到还被主办方硬生生地分出了一个等待区。
放映厅一次只接纳三十个人进入观影,剩下的人要在等待区排队等候。
白昊趁这个时间跟老婆腻歪去了,陆钧行转头跟徐悦又聊了快半个多小时的一层摄影作品,这才从等待区排进放映厅。
三个找到适中的座位,灯光暗下,幕布亮起,工作人员拿着话筒强调了三遍“请各位观众观影全程注意保持安静”正式开始播放影片。
林云笙的作品确实叫人觉得晦涩,网络上疯传的片段也仅仅只是视频的开场。
他用七分钟的时长,誊写了一部愁容骑士消亡史。
有一个人的死亡泯于众人的狂欢、有一个人在亲吻手腕上的伤疤、有一个人妄图预售来年的春光作为期盼,最后被一场回南天的大雨浇得湿湿嗒嗒……
有太多流动汹涌的情感,可滤到最后的最后,好像只剩下了一地的不堪。
陆钧行没看懂短片的情节,因为它们混乱琐碎的像梦一样。
陆钧行哭得更是莫名其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哪一个画面触动的,眼泪便淋淋漓漓地从眼角一路淌下了。
一出放映室,白昊便急不可耐地看向面前两个人,询问他们对这部影片的看法。
徐悦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剧情我看不太明白,但是能依稀感受到林老师想传递的大概是一种对悲伤的哀悼吧。”
白昊点了点头,他多少也能看得出来这些,尤其是影片里大段大段的孤独。
“每一个镜头的信息量都太大了,”徐悦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很多时候还没等我理解完旧的,新的信息点就来了。”
白昊径直走到落地海报前,看着上面一众赫赫有名的评委们对于林云笙这个作品的大段评语。
赞美之词溢出纸面不说,他们更是把这个影片详而细的剖析了一遍,什么“用莫比乌斯环的因果,构造了一场富丽堂皇的孤独梦”之类的话层出不穷,把白昊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下意识地感慨道:“这大概就是特等奖之所以是特等奖的原因吧。”
“其实我也不觉得每一份艺术品都要被弄明白含义,”徐悦捧着脑袋又想了一会儿,“有可能林老师正是因为不想让自己被别人随意解读,才会选择去用混乱无序的梦境去表达自己的情绪吧?”
期间陆钧行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跟徐悦道别之后,他才对白昊说:“我想再看一遍。”
陆钧行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能够如此放心的只是去赞叹作品,然后把林老师倾盆而下的孤独丢在这里不管不顾。
反正他做不到。
林云笙这次投稿1839摄影奖的短片作品名,叫作《烂泥》。
当夏光看到这两个字同样出现在陆钧行的故事标题上时,她眉头一挑,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这篇是你让小陆写的命题作文?”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