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啦,”佟怀青还在笑,“他们做研究的就是很辛苦,天天得泡实验室。”
池野看着他:“不是,我是心疼你。”
夏令时尚未结束,中午有足够的时间吃完饭,再去睡个午觉,可陈向阳把碗送去厨房后,拉着池一诺的手站起来:“哥,我们想去新华书店呢,老师让借几本书,搞读书月的活动。”
池一诺在往嘴里塞鸡翅:“唔……我还没吃完呢,哎?”
陈向阳已经不由分说地给妹妹拽走了。
嗯,吃饭八分饱,肚子会比较舒服嘛。
俩小孩一溜烟没影了,餐桌没完全收拾干净,没有摆放的鲜花和演奏的小提琴,也不是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落地窗,午后的阳光洒在地上,斜斜地拉了很长的柔黄。
给佟怀青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干巴巴地笑了下。
好在池野也没说什么,站起来收拾桌子,问下午出门的话,要帮忙送吗。
佟怀青摇摇头,说不用。
池野这点很好,不多问,给他留出个足够的空间,就像手心笼着的那朵蒲公英,不会碰到一丁点的边界,昨天那个杨澍也是,亢奋得都有些过头,但确定完身份后,池野就走进厨房,留出时间给了对方。
大哥挺贴心的。
就是走的这一路上,佟怀青感觉自己有点异样,说不上来,秋风微凉,轻轻地抚着他发烫的脸颊。
没多远的距离,他昨天就偷偷来过一次。
两枚柿子吃了许久,中间洗手的时候,不仅接到了杨老师的电话,也听到了阵若有似无的音乐声。
是二胡。
大概是初学者,断断续续地拉着基础的音,发出的调子完全不准,可能旁边没老师盯着,所以一直没有调整好,显得声音别扭而凄厉。
冰凉的水流冲洗着手指,没有颤抖,指甲修剪地很干净,形状圆润,泛着粉红。
学音乐的孩子,除了主要掌握的乐器之外,也会对别的种类有一定的了解。
于佟怀青而言,就是二胡。
有句俗话说,十年琵琶三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可能有点夸张,但也足以说明这种民俗乐器,学起来有一定的困难,而因着这个困难,下了苦功夫,才能拉扯出如泣如诉的乐曲。
佟怀青在院子里听了好久,还是出来了,顺着声儿往前走,拐了道弯,停在个独家院门口。
路边种着鸡冠花,没锁门,有个小姑娘在屋里坐着,愁眉苦脸地抱着把二胡。
趴着睡觉的狗狗抬起头,正准备叫呢,歪着脑袋看了眼佟怀青,就蹿了出来,使劲儿冲人摇尾巴。
“三公主,”小姑娘在后面叫,“不许乱跑!”
狗狗白色长毛,圆眼睛下面,有不太明显的泪痕。
门口的小巷子窄,有人骑着自行车从后面经过,就得偏着身子让一让,所以小狗绕着他亲昵的时候,尾巴“邦邦”地打在佟怀青的小腿上。
呀,是之前吃早餐的时候,池野喂鸡蛋的那只小狗。
佟怀青只是在桌子下,偷偷地丢了个肉包。
就这么偶然间的善意,小狗记住他了。
“叫三公主吗,”佟怀青惊喜地蹲下,被小狗踩在膝头蹭下巴,“哈哈……你好呀。”
小姑娘大概是刚读初中的年纪,站在门口瞅他:“你认识它吗?”
佟怀青摸着三公主的脑袋:“嗯,是不是之前走丢过?”
“对呢,刚找回来的呢!”
大概是狗狗对佟怀青太亲昵,小姑娘也跟着不认为佟怀青是坏人,好奇地问:“哥哥,你找谁呀?”
下午时分,周围没什么经过的人,三公主朝侧面歪了下脑袋,去舔佟怀青的手指。
佟怀青猛地缩回手。
“没事,”他站起来,“你刚刚的音准有点问题,不应该那样拉的。”
小姑娘愁眉苦脸:“吵到你们了呀,可是,好难啊……”
她脖子里也挂着个玉佛,跟池一诺的差不多,这里的父母通过小小的信物,来祈愿孩子的平安,而孩子也成长得快乐而天真,听见佟怀青简单讲解了下指法细节后,开心起来,居然直接邀请对方进屋来玩。
佟怀青站在外面:“妹妹,你家里没大人吗?”
“没有,”小姑娘乐呵呵的,“但是我妈妈就在前头上班,我叫一嗓子她就听见啦。”
那也不行。
昨天下午,佟怀青站在门外,给欣欣讲了挺久的乐理。
因为这个,还忘记了告诉池野,老师的即将拜访。
“我叫欣欣,欣欣向荣的意思,哥哥你明天还要来啊,我和三公主等你!请你喝咖啡!”
由于大人不在家,佟怀青坚持不肯进屋,欣欣就搬着小凳子在门口坐着,反正也没什么人经过,这里虽然窄,但是敞亮,巷子里的风挤着从道里经过,吹得惬意。
只是佟怀青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
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又看了眼满脸期待的欣欣。
“哥哥,咖啡好喝吗?”
佟怀青笑笑:“特别好。”
嗯,棕黑色的液体,热乎乎的温度,只是口感完全不一样。
明明就是包板蓝根!
欣欣托着脸,就像和朋友分享秘密似的,可得意了:“我只有感冒的时候,妈妈才愿意让我喝咖啡,电视上的人都是这样喝的呢!”
三公主摇着尾巴,认同似的叫了几声。
太为难了,佟怀青实在不爱这个味。
昨天聊的时候,他也听出来了,欣欣可能有些不适宜上学的病,只能在同龄人跑向教室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挂历上喝咖啡的阿姨,拉不成调的二胡,抱着属于自己的小狗。
否则,早就从和朋友的交往中,知晓板蓝根的真相了。
但欣欣很聪明,拉二胡的时候,佟怀青简单点拨下,立马就能进行调整,小小地进步了,女孩兴奋地扬起脸:“哥哥,你好厉害呀!”
她更加期待地看着对方:“真的不能拉一曲吗,好想听呀。”
这个哥哥长得很好看,声音也温柔,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亲自上手示范。
佟怀青笑着摇头,转换了话题。
欣欣昨晚就说了,妈妈今天会回来得晚,那他就多坐一会吧。
也能填补内心的空白。
杨澍那句话说得对,人又不是小猫小狗,他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真的一直在池野家住下呢,再怎么习惯,或者贪恋这个温暖都不成,跟人家非亲非故的,算什么啊。
并且自己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只差跟池野开口,说一句谢谢,和再见。
虽然佟怀青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样的选择,恩师和亲戚那里估计还人仰马翻着,他临走前特意搅翻了浑水,能说真心话的朋友也没有,眼看就是中秋,月亮很快就圆,佟怀青低头,双手交叠在膝上,按住那微微的颤抖。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想去看一看北方的雪山。
那位跟了佟怀青很久的家庭医生,进行了惯例的检查后说,你这无异于找死。
几个月前的春天,佟怀青淡漠地看向窗外,发觉桃花正开,蝴蝶飞舞地厉害,就扭头吩咐阿姨,拉上窗帘。
看得心烦。
最后阴差阳错,没有找死成功,来到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县。
若是对方知道,自己现在居然可以尝试着吃酱豆,该是多么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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