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财产(83)

　　确认之后，他把平板还给服务员，抬头看着对方道：“甜点一起上，不用等到最后。”

　　服务员说没问题，和他核对了一下，就去后厨催上菜了。

　　这是一家中餐厅，口味不差，客流量不低，整个大堂几乎坐满了人，没剩几个空位，十分烟火气。

　　简豫没立刻和李君臻说话，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君臻看他装深沉，就主动开口道：“你不是说你现在不忙了吗？今天是？”

　　听到李君臻的声音，简豫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回来，眼睛带上笑意道：“关心我啊？”

　　李君臻作势要拿放在桌上的手机，简豫立刻就正经起来，说：“今天早上在律所，上午和下午都在法院，你没看新闻？”

　　什么新闻？李君臻十分意外，他今天还没来得及看新闻。

　　看出李君臻没有注意到，简豫解释说：“一个劳工案，今天开庭，劳工代表和我的委托代表一直谈不拢，所以我决定直接开庭解决了。”

　　饭菜这时候端了上来，以前多是李君臻和他说自己的工作上的难处，很少听到简豫提及自己工作上遇到的难题。

　　简豫看到最后一道甜点，让服务员直接端到李君臻面前。

　　李君臻晚上早就吃饱了，正要拒绝，简豫说：“知道你吃过了，随便尝一口甜点吧，不然我吃饭的时候，只让你干看着？”

　　听到他这么说，李君臻再拒绝的话就显得故意不近人情了。

　　简豫吃饭细嚼慢咽，说话的时候，一定会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哪怕是在这间普通的、谁也不认识他的中餐店里。

　　很多时候，一个人之所以显得很“贵”，就是在这些细节上。

　　李君臻看出这几道菜，他没有一道喜欢的，每一盘都很平均少得差不多的分量。最后勉强吃得有些饱腹感了，再喝几口汤。

　　虽然他不喜欢，但是也没有说不好吃，然后贬低别的觉得味道不错的人的话，让李君臻想起来以前和他相处的日子。

　　以前，尽管他早有简豫很有钱的印象，但是直面的感受到简豫除了有钱之外，还有其他地方也很“贵”的印象，还是李君臻第一次请他去自己租住地方的时候。

　　李君臻不觉得自己住的有多差，但是当简豫走进去的时候，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叫李君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简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入这种地方。

　　简豫的脸上，没有表示出任何看不起，或者鄙夷，但是李君臻却觉得手脚无措，只想快点把他带出这里。

　　“你那个案子还要多久才能解决？”李君臻好奇问道。

　　简豫说：“需要很久，但是后面不需要我去上庭了，我打算把那片区域都转卖了。”

　　李君臻一阵惊讶，这就要卖了：“为什么？”

　　“本来已经不赚钱了，你知道为什么有劳工纠纷吗？”简豫看他。

　　李君臻哪知道，摇头。

　　“因为管理层想要进口新的技术和机器，这个决定遭到了下面的职工反对。”

　　见李君臻脸上的不解，简豫凑近了一点，看着他道：“引进新技术，就要淘汰一批旧的技术员，新机器，就要淘汰至少三分之二的普通员工。”

　　李君臻这下明白了，简豫看他好像听明白，又笑：“其实到这一步，我还在亏钱，如果没有纠纷，我可能就不会管那么多了，但是你看到了……——国内对环保一年比一年要求严格，成本年年在涨价，革新技术却又造成大面积失业，有些好事，不是我愿意赔本，就会得到好报的。而且，我凭什么赔本？”

　　简豫这些年已经很手段柔和了，李君臻想起他整治凤凰台的时候，一个部门做不好，一起滚回家，换新栏目。

　　老资历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想靠老资格在台里站着茅坑不拉屎，简豫才不会给面子。

　　“好了，我吃完了，走吗？”简豫问。

　　李君臻点点头，简豫示意服务员买单，两人推门出去。

　　这时候天气已经入夏，室外温度已经很热了，出门就是一片热浪。

　　李君臻往停车场走，简豫还跟着他，李君臻只好开口：“都和你吃过饭了。”再跟下去就不礼貌了吧。

　　简豫和他对视了几秒，疲惫状态下，他的眼神有些邪门，李君臻竟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狠下心拒绝。

　　简豫失望极了，有一刹那心里很有些戾气。

　　不过是一顿饭，就要将他打发了。

　　他也没求着李君臻和他怎么样。

　　但是还好，这个极端情绪消失的很快，简豫立刻做出了让步。

　　他停下不再走，和李君臻道：“那后面有空再联系我。”

　　顿了顿，他补充：“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都有空。”

　　李君臻不敢太相信他真的不跟自己的保证，和他道了别，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才放下心。

　　在要进入露天停车场的时候，他回头了下头，看到了简豫还站在原来他们的位置没动。

　　简豫没有看他的方向，好像在放空自己，目光落在前方，但是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两个人的时候还好，当简豫一个人的时候，又是这样放空的状态，路过回头看他的人格外得多。

　　夜晚的路灯光泛出晕黄的光芒，李君臻几乎可以想象，那些光落在简豫的睫毛上，是一种什么情形。

　　一个男的有那么长的眼睫毛，简直是在犯罪。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忍受不住诱惑的人上了前，简豫等到对方走到眼前，都没有反应。

　　直到对方一直站在他的面前徘徊，他才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那人被简豫的目光锁定时，显然更激动了，就见他抬着头对简豫说了什么，简豫面无表情地聆听着，然后也回了一句。

　　那人听完，似乎还想再多说两句，简豫就这么目光直直的看着他。被简豫这么看着，对方张了好几次嘴唇，最后都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带着无限的失望离开了。

　　很多人拒绝别人，都会表情不耐烦，或者故意冷淡，但是简豫拒绝别人，从不会表露出这些情绪。他不会让别人的情绪影响到他，当你表露出喜欢或者爱慕时，他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把自己抽离的很开，仿佛隔着一层玻璃，看在玻璃瓶里的你的表演。

　　你要是取悦到他时，他会给你奖励，你痛苦的时候，他可能会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但是还是会安慰你，让你别难过。

　　李君臻有时候会产生自己是不是对简豫要求过高了，如果简豫给了他唯一，给了爱，给了照顾和理解……

　　那么，所有爱意的具体表现形式，简豫都做到了。、

　　他该怎么否认简豫说爱他，是假的。

　　李君臻想象了一下，如果完全不认识简豫，今晚他从他面前走过，会不会和一些路人一样，忍不住回头多看他一眼。

　　这么一想，李君臻发现，爱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是简豫不懂爱，把所有的事都搞得特别复杂。

　　他低下头不再去看，转身进了停车场。

　　付了停车费，将车开出去，在出口慢速行驶的时候，李君臻的视线不由又朝简豫刚刚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不是非要确认什么，只是看一下，但是他没想到，简豫竟然还站在那里。

　　这一刻，李君臻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心情。他想说，你真的很不适合这种卖惨风格，他也基本不吃这一套。

　　但是看着简豫一个人站在那儿的样子，李君臻又什么难听的话都咽了回去。

　　手脚似乎也不听使唤，将车朝简豫的方向开了过去。他慢慢踩下刹车，将车停到了简豫马路对面的位置。

　　他没有叫他，但是说不准就是心有灵犀这种说出口肉麻的话，简豫竟然在真的朝他看了过来。

　　简豫看到他停车，立刻从刚刚的状态脱离了出来，朝他走了过来。

　　穿过马路，他走到李君臻的驾驶席边上，不等他开口，李君臻看他一点不在意自己的危险行为，侧身将副驾的车门打开。

　　“上车吧。”李君臻道。

　　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