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衡夙还没说话,裴镜予坐在一边,就先发出声嗤笑。
裴总脸色一沉,下意识想冲着裴镜予再来一套“严父语录”,却又忽然顿住。
裴镜予神情冷冷淡淡的,唯有眼底在发亮。
那不是任何一种可以去形容的情绪。
非要给个相近的说法,大概就是好像看到了什么很稀奇的东西。
裴总是不是东西这个问题需要打上问号。
裴总更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值得让裴镜予感到“稀奇”。
正因这个神态太过莫名,裴康行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裴镜予说:“裴总,你说话有点好笑。”
裴康行:……?
“有什么好笑的!”裴康行有点烦他。
裴镜予眨了眨眼,慢慢道:“裴总一贯盛气凌人,现在又来教育我老公不要太盛气凌人,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好笑吗。”
裴康行顿时瞪大眼睛:“裴镜予,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对爸爸说话的态度吗?!”
“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吗?”裴镜予十分无辜,他转头问衡夙,“老公,你说呢?”
…………
坐在对面的简思觉有些震惊。
他没想到裴镜予居然是这种性格,和他猜想的那类完全不同。
简思觉纳了闷了,不知道为什么简知浔当初非要说裴镜予野得很。
这野吗?
简大公子扪心自问,这和野应该没关系吧?这分明是个撒娇精。
简思觉被这个真相雷得脸色都变了。
变了脸色的还有裴康行。
“少拉别人说话,”裴康行看裴镜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怒气冲冲道,“你要是有能耐,就把话说清楚。”
裴镜予委婉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裴康行盯着他,“我是你爸,我有什么听不进去的。”
91-
裴镜予不知道裴总何来的自信。
大概是因为太过自大所以理所当然抛弃了智商,同时情商也开始直线下降。
只不过裴镜予转念一想,觉得裴总到底有没有情商这种东西,还有待考证。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康行几秒。
“既然裴总这么说了,那我也就说得清楚点儿。”
裴镜予轻声开口,带着点儿笑音:“我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裴总没资格对谁说教。裴总不配说,更没有立场说。”
裴康行阴沉沉地看他:“这就是你对爸爸的态度?”
他摇了摇头。
“你还想说什么?”裴康行问。
裴镜予道:“裴总,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我说的这些话,并不代表什么对爸爸的态度。”
他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倚在衡夙身侧,像是在谈论一日再普通不过的天气。
“因为我没有爸爸。”
“你疯了!”裴康行猛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我养了你十九年,狗都知道要报恩,你难道不知道吗?!连没有爸爸这种荒唐话都说出来了,也不怕人笑话!”
裴镜予懒懒抬起眼帘与之对视。
要说裴总很有底气,实则不然。
哪怕心里知道裴镜予今时不同往日,但心里长久以来的认知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而且裴总习惯了对裴镜予这么说话。
无论是观点还是语气,裴总下意识还将裴镜予放在一个可以肆意侮辱的位置上。
毕竟裴总真的厌烦这个儿子。
在裴康行看来,自己可以在与裴镜予的父子关系上造假,抛弃裴镜予这个污点,但裴镜予不能主动离开。
他厌恶裴镜予,却还想在裴镜予的身上获得好处。
如同他作主想让裴镜予和顾奉联姻,也如同他松口承认裴镜予和衡夙的亲密关系——裴康行在对待裴镜予的事情上,态度都是相同的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漠不关心,随意揉捏。
只是事情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裴康行并不是真的始终持有强大的底气。
正如现在他对上裴镜予冷然的眼眸,心里忽然泛起凉意。
“我怕人笑话吗?”裴镜予微笑着反问。
“这十九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做了什么,我们彼此都清楚得很。如果我走出去是笑话,那也是我自己的笑话,与裴总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我根本不是什么笑话。”
裴镜予淡淡应话,姿态十足轻松:“真正的笑话是谁啊,裴总。真正的笑话是你,是裴清漓,是你养在外面十九年的情人,是你们一家人不见光活了十九年,是你为了利益,连在我成年之前去偷情都还要一瞒再瞒。”
“你本可以轻松点做事的,裴总。你早被我发现你偷情,那我也不至于对你有什么期待。我会很坦然地接受你的情人,你的私生子,你的新家庭。裴康行……你以为你在我心里,有那么重要的地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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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大公子坐在对面有些烦,心里事多,还要听裴康行发疯,着实让他很是无语。
简思觉倒是不在乎多年前的豪门秘辛,他只觉得裴康行吵闹。
衡夙的身家背景他们谁都调查不出来这件事已经很邪门了!
这裴总居然还有底气去和衡夙的心尖子吵架。
简思觉不得不怀疑裴总这些年修炼的是什么东西,能把情商这玩意儿直接修炼到消失,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没有脑子的窒息感。
简大公子觉得很烦。
他借口有事,先拉开门离开。
屋内一时静寂。
过了一会儿,衡夙微笑道:“裴总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裴康行的目光转而落在衡夙脸上。
他深吸口气,语气僵硬地接话:“以前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如此说。
“可我也养育了你十九年! ”裴康行瞪视着裴镜予,“就算这十九年我没有事事如你意,让你称心得意,但十九年来的每一天,我没有缺过你的衣食住行,你还要我给你什么?”
“清漓和你不一样!”
裴康行额角青筋直冒:“他从生下来就不能光明正大叫我爸爸!我甚至不敢和别人说他是我的儿子,一直把他偷偷养在外面,无论是他的朋友,老师,我都不能去见。难道他不可怜吗,你能住在裴家,享受我给你的好处,清漓却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所以你觉得亏欠他,你要给他所有你能给的,你要弥补你的愧疚。”
裴镜予截断他的话语,看来的眼神始终冷静,无波无澜,宛似深潭。
“可是裴总,你需要明白一个道理。”
“裴清漓是你的私生子,不是我的。”
裴镜予说到这里,居然还笑了笑:“如果你当初没有选择和我的母亲结婚,没有选择抛弃你的爱情,那裴清漓不可能成为你的私生子,或者说,在你抛弃爱情之后就再也不去选择你的爱情,那他也不会成为你嘴里那个可怜的私生子。”
“归根结底,不都是你在犯错吗?”裴镜予诚恳地反问他。
“因为你想得到利益,所以选择了抛弃当时不能给你帮助的爱情,然后有了我。可你得到了利益,又开始想要你的爱情,所以你又有了裴清漓。你可怜他,我却不可怜他,裴总,你的自以为是,真让人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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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康行最后摔门而去。
楼下觥筹交错,迎来的贵宾哪怕不是什么一句话就动摇风雨的人物,也是身家不菲。
裴总这关门的声响太大,引得众人都下意识抬起了头。
只见得裴康行从楼上飞快走了下来,满面怒容,没有向谁打什么招呼,直直离去。
祁之野在楼下正盘算着怎么上楼,一看裴总怒气冲冲地走了,顿时眼睛放光。
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祁少一边低声说“借过”,一边赶到楼梯口,向看管的管家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管家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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