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茂靠着墙,面前围了三四个人,个个流里流气的样子。
其中一个是无袖的牛仔上衣,手臂肌肉比较结实。他抽着烟。一口一口说着什么,说话的同时,烟圈直往上冒。他的年纪看上去比曾茂要大上五六岁,可能是个社会青年了。
曾茂咧开一个大笑容,和那个抽烟青年拍了拍掌。
那几人达成了共识。
曾茂站直,要往这边来。
见到曾连喜的霎那,曾茂脸上浮现出那一种习惯性的蔑视。皮笑肉不笑。
走近了,曾茂没有再假情假意地喊‘表哥“,甚至连名字也不喊了,直接昂着下巴,说:“喂。”
曾连喜以沉默应万变。
曾茂用拇指指着旁边那个社会青年,说:“飞虎哥,比我亲哥还亲。”后半句是故意说给曾连喜听的。
曾连喜猜测,这一个所谓的飞虎哥,可能是曾茂纠集起来,要去以暴制暴的那群人。
这群人真喜欢穿无袖露胳膊啊……
“让你瞧瞧什么才叫威风。”曾茂和曾连喜擦肩而过,嘴里还鄙视的说,“孬种,真把奶奶的话当紧箍咒一样。”
对于曾连喜来说,姥姥话的确是紧箍咒,束缚着他,不冲动不惹事。平平安安度过高中。
曾茂一行人远去。
曾连喜不去阻止。就算他开口也没有用,曾茂不听。
第20章 ●10月30日
10月30日,星期六。
*
曾连喜搭乘最早的一班地铁,以为今天自己会比高晖早。
但高晖已经坐在保安亭外。
他没有戴帽子。阴凉的风吹过,挑开几缕金色发丝,露出底下黑金交杂的头发。他打了个哈欠,眼皮半搭着。
和上次一样,他见到一道淡淡人影到了自己的脚边。“来了。”
曾连喜轻轻地说:“我又来晚了。”
“没有,是我来的早。”高晖站起来,“要不要来打一个赌?今天我的柜子里有没有卡片?”
曾连喜隐约知道答案,但他没有接受这个赌注:“之前的两个星期一都收到了卡片。”区别是一个放在他的柜子,另一个在高晖那里。
高晖露出神秘的笑容:“那可不一定。”
去到教室,他打开柜子,果然,里面有一张卡片。
“星期六、星期天没有课,我们星期一来学校见到卡片,就以为是星期一放的。其实,这是星期五晚上放进去的。我们可以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小,一个不早到,但是晚回去的同学。”高晖的话说到后面变得越来越慢。
曾连喜听出话中有话:“你有怀疑的同学吗?”
“不确定。”这种模凌两可的回答,表明高晖心里已经有人选。
如此一来,曾连喜稍稍安下了心。
昨夜降温,今天的南城终于有了秋意。外面下起细雨。台阶湿滑。
出了教室,高晖正在思索什么,一时没注意,脚下踏了个空。
眼见就要摔倒,曾连喜连忙去拉。
高晖没有拽到曾连喜的手,却扯到了他的衣服。他的力气大,一下子就把曾连喜的校服拉链拉崩了。
大风将曾连喜的外套吹得扬起,他被迫露出锁骨。
高晖常常觉得,曾连喜软绵绵的,但偶尔又能见到硬朗的线条。矛盾得很。
高晖平衡住身子,然后把曾连喜的外套收紧:“拉链坏了。”
细雨落下,曾连喜整个人都朦朦胧胧。人在雾里,似一只迷路的小鹿。
高晖脱下自己的外套:“你换我的穿吧。”
“不用了,我不冷。”曾连喜说,“回去补上一条拉链就可以。”
高晖在外套下还有一件长袖衫,外加一件背心,他把外套披在曾连喜的身上:“风大,别感冒了。”
曾连喜只得穿上。
高晖帮他把拉链拉到领口处,给他拨开刘海上的雨雾。就是在这个时候,高晖突然发现,曾连喜的额头有道疤。和手臂上的差不多,裂了几公分的口子。高晖想再看仔细。
曾连喜望着天空说:“雨变大了。”
风吹着雨过来,细密的雨水直往脸上扑。曾连喜的刘海垂下,盖住了伤痕。
高晖:“走吧,回去了。”
曾连喜:“你是不是没有带伞?”
高晖:“没看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要下雨。”
曾连喜把伞高举过头,遮到高晖的头上。
伞大多遮在高晖那边。
伞的主人湿了半个肩膀。
高晖一把揽住曾连喜,雨水落在他的手背:“你穿得少,可别淋雨感冒了。”
曾连喜望一眼伞。
确实太小了,伞下的人只能贴紧对方,挤在一起。
两人在地铁站分别,曾连喜走了几步,又跑了回去说:“我还有一把小伞。大的就给你吧。”他把大伞抛过去,转身跑走了。
高晖想要说话。
曾连喜已经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高晖笑:“还有人带两把伞的?”
*
当然没有。
雨很密,打在头上不疼,但是头发湿得很快。
曾连喜在便利店买了一把新雨伞。
回到家了,他遇到肖琼匆匆出来。她满脸惊慌,脸色白得透明。
他轻唤:“舅妈。”
“阿茂出事了,我过去一趟。”肖琼穿上鞋子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连喜,要不你也来吧。阿茂被人打了,正在医院呢,你有经验,一起过去。”
她走得很急,连两只袜子的颜色不一致都不知道,自然想不起带伞。
曾连喜跟着出来,看着冲进雨中的肖琼,连忙喊住:“舅妈。”
他把新雨伞让给她。
可能真的无暇顾及其他,肖琼没注意到,曾连喜一路淋着雨。
到了医院,她才把伞还给曾连喜。
肖琼见到儿子被包扎的腿,心疼地喊:“阿茂,我可怜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曾正鑫也到了。他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只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曾茂却愤愤不平:“那一群龟孙子。”
曾正鑫问:“报警了吗?“
曾茂顿住了。如果报警,他脱不了干系——因为是他先去找人家麻烦。对方未满十六岁。他这边,除了他,其他是成年人。比较之下,他们这边更吃亏。
曾茂说:”没事吧?医生说不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肖琼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坚持要去报警。
曾茂急了:“我都说没事了。”
曾正鑫退了一步,差点撞到站在后面的人:“哦,连喜。”
听到这个名字,曾茂抬起眼,瞪了过去。他有一种扭曲的心态,觉得是曾连喜不帮他教训那帮人,他才受伤的。
肖琼:“阿茂,这次的事要听你爸和我的,报警处理。”
曾茂:“不用,不用报警。”
曾正鑫隐约觉得,儿子有其内情。他说:“连喜,你去找找医生,问问阿茂的伤势。”
“好。”曾连喜出去了。
订房门的隔音比较薄,曾连喜清楚地听见舅舅和舅妈的对话。
曾正鑫:“你带连喜过来干什么?”
肖琼:“我想着,他有类似的经验。”
曾正鑫:“他是个孩子,能有什么经验?而且,他的性格是忍气吞声。”
肖琼不满了:“他那性格哪是忍气吞声。”
曾连喜立即走了。
“算了,我去问问医生情况如何。”曾正鑫走出病房,见到曾连喜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他问,“连喜,你觉得要报警吗?”
曾连喜没想到舅舅会问自己的意见,他低声说:“姥姥说,法律是唯一的武器。”
曾正鑫点头,进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
舅舅和舅妈在医院里陪着曾茂,没有回来。
曾连喜在家。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也不觉得这是私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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