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又跑了进去,对着前院里的大理石像又打又敲。
“她爸妈同意吗?”筱满又问。
“谁知道啊,反正她住进来那么久,没见一个亲戚来过,我们小区只有房本上有名字的人才能申请门卡,门卡进小区还要比对信息,特别严格,我不和你说假的啊,这女老板我觉得也挺可怜的,平时司机接送上下班,有时候特别早就出门了,特别晚下班,也没个亲戚走动走动,没孩子,结婚之后我看日子也就那样……”
筱满用力吸进最近一口烟,道:“我看那还是我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舒坦,有人气,就是有生活的气息,你知道吧?”
保安笑着点头:“是啊,我看这大房子也没什么好的,就那样吧。”
两人都扔了烟头,又开始搬运花盆,这一车上的花盆全搬完,保安说:“再开一趟?”
筱满作势发信息:“我问下我们老板啊,要是他们刚才去那一趟都搬完了,我就直接在这里开始布置了。”他装模作样地打字,其实是在微信告诉尹妙哉:“我在6号了。”
尹妙哉回:“去出租车公司的路上。”
筱满便和那保安说:“老板说让我就留在别墅这里吧,麻烦你了啊,多谢,多谢。”
保安和他一挥手,上了电车:“这车我开走了啊,”他调了个方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亲戚要来呢!”
筱满笑着也和他挥手,抱起放在门口的一盆盆栽百合进了别墅,孩子们爬树,爬雕像,玩得大汗淋漓,屋里跑出来一个女人喊道:“下来!下来!!要被你们大姑妈骂了!!都下来!”
没人听她的。筱满问了女人一声:“姐,花放哪里啊?”
女人指指屋里,就冲进了院子里要去抓那些孩子,院子太大了,她一个人根本抓不过来,气急败坏地骂着:“小畜生!小畜生!”
进了别墅玄关就能看到了一片宽敞的客厅,楼层极高,吊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灯,一台起码有七十寸的大彩电前头正有一群老人家布置锣鼓,好多人坐在沙发上剥花生。
那玄关一侧摆着一面木头屏风,另一面放着个鞋柜。筱满看了看,客厅里或站着或坐着的人都穿着鞋。地上落有不少脏脚印。他抱着花盆继续往里走,根本没人拦他,或者说根本没人有闲心注意他,大家不是在喝茶谈天,就是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地说着话。人们说的是筱满听不懂的方言。瞥见楼梯的方向了,筱满便往那里摸了过去。谁知他才踩上往二楼去的楼梯,就被一个从楼上下来的女人喊住了。筱满从盛开的百合花边上探出个脑袋仰头看着那女人,笑容满面:“这花楼上要布置不?我看棺材不在一楼啊……”
这女人他在山水律师行见过,正是那天他和尹妙哉去找律师的时候见过的一群男女里那穿黑色裙子,提名牌包的关美燕。
“去去去,棺材怎么可能摆楼上!棺材还没运过来呢!不是和你们老板说了嘛,百合全种院子里,我女儿最喜欢白色的花了!把前面院子都给我种上百合!”
原来这个关美燕就是延明明的母亲。
关美燕推着筱满就下楼了,说:“事主家的房子别乱转知道了嘛!唉,你看看你的鞋,那么脏!”
她从客厅里喊来一个叫大壮的,说:“帮表姑妈守着这个楼梯,没有表姑妈的同意,谁也不能上楼,知道了吗?”
大壮约莫十六七岁,确实是个身强体壮的,坐在楼梯上仿佛一个树墩似的堵住了上下的去路。他瞪了筱满一眼,拿出了手机捧着打起了游戏。那关美燕就站在楼梯口死死盯着筱满,筱满无法,只好抱着花盆往外走。客厅里,那些锣鼓架好了,老人们坐着敲起了小鼓,拉起了二胡,一个穿着水袖戏服,珠翠满头,一脸油墨的戏子从一条走廊上飘了出来,在电视机前亮了个相,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屋外,孩子们还在打闹,却多了个几个埋头干活的小工,筱满赶忙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顶着烈日,找了个铲子,开始翻土。这些小工里有个工头,那穿连体裤的男子不时出现吩咐这个工头事宜,工头管他叫“君老板”,君老板和关美燕经常一块儿来视察工作进度,敦促他们务必在太阳落山前完工。关美燕时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君老板,你不是不知道晚上有多少人要来吧?”
一个小工听了就很不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搞什么晚会呢,又要地毯,又要灯光的。”
眼下那大别墅里响起了越剧。唱的似乎是《红楼梦》。
筱满正好在他边上忙,就问了:“什么情况?还要灯光舞美啊?这丧事得花多少钱啊。”
“钱又不是他们出。”
“啊?不是他们家里出啊?”
那小工说:“你是临时工吧?”
筱满直点头。那小工有些卖弄似的眨了眨眼,摇晃了下脑袋:“西美华知道吧?”
“开酒店那个?我就知道死的是西美华的女老板。”
“什么啊,不是女老板,是ceo,你知道ceo是什么吗?”
筱满怔怔看着那小工。
“反正,西美华的陈特助给的订金。”
“诶!你们干吗呢?!”工头的声音一响,筱满和那小工就自觉地分开了些,那工头大步过来,踢了踢筱满的脚,说:“你!有空在这里说闲话,把这些花,搬上车,推到后院去!”
“后院也要都种上百合啊?”筱满问了一声。
“就你屁话多是吧??跟我来!”工头一瞪眼睛,筱满耷拉下了脑袋,搬花,推车,跟着工头去了后院。
后院就是车库所在的地方,这里倒清静,草皮也明显被翻过。只有一些男人在抽烟,越剧乐声轻轻的。筱满放下推车,工头说:“行了行了,你就留在这里!花弄完了就去前面再搬!”
筱满脸上不大乐意,心里却很开心,这前院后院的跑动,给了他大把机会和时间研究别墅的布局和周围的监控,不得不承认,时代花园小区里的监控密集,角度十分刁钻,6号别墅的大门和车库门下虽然都没安装监控,但是这6号别墅不比别的别墅,这里既没有砌高墙,也没有种很多高大到足以阻挡小区路边竖着的监控摄像头的树木,可以说整间别墅各个能出入的地方都在小区监控摄像头的所视范围之内。想要出入这间别墅而不被监控捕捉到,可谓是不可能的任务。
筱满这么忙前忙后的时候,来后院抽烟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还见到了在胡律师那里见过的,和关美燕同行的矮胖男人和瘦男人。听他们和其他人的对话,这两人似乎是延明明的二舅和大舅。
其余来吊唁的人呢也都是延明明老家的亲戚,什么舅姥爷啦,祖姑婆啦,远房表哥表弟,表姐。
客厅里还在唱越剧,从《红楼梦》唱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一出《十八相送》唱了一遍又一遍。筱满实在找不到机会再摸进别墅。
下午四点的时候,一大批白玫瑰送到,尹妙哉的新信息也来了:“录像搞定了!你还在时代花园呢?”
筱满左右看看,趁这时没人来后院抽烟,擦了擦手,点了根烟,戴上耳机,点开了尹妙哉发来的视频。这视频是一段车内拍摄的视频,时间是8月10日中午11点,视频一开始就是一个戴红色草帽,墨镜,穿花裙子,提黑色皮包的女人开了车门,坐到了后排座位。
筱满才看到这里,一个女声忽然响起:“能借个火吗?”
那声音离他有些远,筱满忙摘了耳机,收起了手机,循声找去,原来那和他说话的是名白人女性,大概四十多岁,脸上细纹很多,亚麻色头发,打扮休闲。她的中文说得很标准。女人手里夹着一根烟,
“啊,可以,可以。”筱满摸出打火机,走过去点上了女人手里细长的女士烟,笑着说,“不好意思,你的样子和我刚才听到的普通话有些挂不上钩。”
女人笑了笑。
“你也是来吊唁的?”筱满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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