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59)

　　有一些大幅的布面是油画，风景或者静物，纸本的更多，其中一些用画框装了起来，很精致的好几摞，像一片错生的丛林。

　　他得到消息赶到莲水湾居的时候正是日色刚刚越过天顶的正午，现在转了一圈冷静下来，太阳的白光就刚好穿过画室的落地窗，在地面投下半透明的光影。

　　大概几寸宽的画框，薄薄的玻璃微微反光，就是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地闯进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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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pha 这辈子没有追过人。

　　在此之前也是实在没有谁能看得上，Omega 千篇一律都是一个样，请回家大概也就是像叶夫人那样高高供起来，可能一个月互相说过的话还不如和家里的阿姨多。

　　后来混得熟的朋友们前前后后开了荤，他还一度瞧不上那帮人，不管是嘻嘻哈哈的 A，还是那些只会装乖卖可怜的 O，有那时间做点什么不好。

　　然而沈榭是不同的，在那之前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同是什么。

　　直到对方这次不告而别离开莲水湾居，震怒、不可置信和随之而来的担忧都是很自然的第一反应，但紧跟着居然也下意识地反省了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有自己的问题。

　　其实这种反省他以前也做过，为了这一点当时还给被他拖出来当导师的周宁嘲讽了一番。

　　但是到这时当然也多少反应过来周宁自己那一套也没有多高明，至少和他的目的产生了一些分歧和偏差。

　　——“你调查我”。在那之前他们最后一次对话，沈榭好像是这么说了一句。叶沉后来偶尔也会回想，自己可能确实管得有点多。

　　但这一刻站在 Omega 的画室里，涌现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种相反的感受：

　　与其说是管得多，不如说是了解得还太少了。

　　少到每一次见到对方另一个新鲜的侧面，都能带来那种崭新的心动。

　　其实在此之前叶沉并不是完全没有了解过沈榭在这一方面的日常。

　　他知道 Omega 画过不少作品，好几个系列的文创原画在市场上反响都不错，作为绘本插画师也在编辑面前有不错的声誉。

　　大概是过去生活所迫之下练成的技能，沈榭画画很快，涉猎广泛风格多变，这时留在家里的画作数量也不少。

　　然而那几个画框的式样还是和其他作品不同。

　　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木质画框，只上了一层清漆，薄薄的玻璃面中央精巧的一幅小像。

　　叶沉走过去一些，就和那张画纸上的自己四目相对。

　　——“什么时候可以画一幅送给我。”

　　他忽然想起助理推门进来报告 Omega 不见的消息之前，自己的思绪究竟是断在哪里。

　　沈榭之前曾经想要送他礼物，这件事叶沉是后来从助理口中知道的。那天他下班后就赶着回老宅参加生日宴，种种人情都需要周旋，最后也没有想起来问问 Omega 给他准备了什么。

　　像他这样的身份，生日宴会当然也不仅仅是庆祝生日的宴会，他从小浸淫在这种氛围里，对这个日子也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珍视的感觉。

　　然而对沈榭来说这是不同的。

　　一年一度可以吃到生日蛋糕的日子，每一个小朋友都会雀跃期盼的节日。

　　画室角落里的三幅画背面都标好了日期，每一年 Alpha 的生日，变成一行短短的数字藏在画框的角落。甚至直到今年春天沈榭已经在准备着出门工作，也没有漏下这份年年如一的心意。

　　这是他的 Omega 没能送出的礼物，是他沉默的，毫无希望的爱意。*

　　而他曾经随口问沈榭要过的东西，最后却连自己都没有想起来。

　　三幅画面上的叶沉造型各不相同，然而每一张都经过细致的勾勒，不是那种写实的风格，反而好像某种带着光晕的梦境。

　　叶沉从那三个画框面前直起身的时候就看到沈榭放在窗台上的一排白鸟摆件，姿态各异的飞鸟错落在日光里，纤细优美像另一种现实的写照。

　　他知道这是沈榭最成功的一组作品。

　　然而 Omega 把他的白鸟留在了莲水湾居，他的鸟儿却从笼子里飞走了。

　　那一瞬间有种细微的疼痛似乎迟钝地传递到神经末梢，只来得及冷冷扎了一下，手机就响起助理发来的消息提示音。

　　叶沉关上了画室的门，下楼出门去找那个可能带走了沈榭的 Alpha。

 

第61章

　　作者有话说：虽然不太想剧透但是总之…… 别慌。 叶总虽然起点比较低但也不会在一条沟里摔两次就是说（。 以及明天不更，之后应该还是一周四更，谢谢大家~

　　而现在他的 Omega 又回来了。

　　就在他的面前，餐桌的另一端。餐厅正中冷白色的灯光经过沈榭头顶落在那片年轻的肌肤上，让 Omega 的脸色甚至显出一些透明的苍白。

　　叶沉一边说着关于那些照片的事，一边就跟着生出一些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他可能迫切地需要和沈榭好好谈一谈，把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些东西都挪开——只要把一切说清楚，某些似乎已经失去的东西就还可以挽回。

　　这么想着叶沉说完之后就看了一眼沈榭的表情，奇怪的是 Omega 似乎并没有被他刚才的阐述说服。

　　——沈榭一个字一个字听完了叶沉说的话，却好像只是从虚空中得到了一段无着无靠的信息。

　　它当然是真实的，Alpha 刚刚清晰完整地还原了当时被拍下那些照片的情境，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价值。

　　“你应该问问我的”——

　　或许这段对话就是断在这里，沈榭想，这就是叶沉对这件事的总结陈词。

　　然而万事万物，积年累月，那些彼此牵连枝蔓的前因后果，又到底是该突破哪一个环节才能厘清。

　　他和 Alpha 之间的这种错位已经太久了。

　　他的希望当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甚至终于积蓄力量发出的反问也只能终结在这里，好像丢进沉潭无声无息。

　　最后沈榭只是稍微倾身，收起了面前已经吃完的碗筷：

　　“叶先生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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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pha 没有留下过夜，这让沈榭悄悄松了一口气。

　　送走叶沉之后他和从前一样收拾了厨房，回到二楼那间睡了三年的卧室，一夜无梦就到了天亮。

　　第二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这段时间往返莲水湾居和大学城很多次，这天也照例背了包出门。那份民宿的约稿草图已经初具雏形，前几天都按进度发给项目方进行了确认，今天去现场也是针对性地补充一些细节。

　　工作的过程其实并不艰难，沈榭有很好的空间感知和画面构建能力，这一点是当年教他画画的启蒙老师就称赞过的，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一头扎进这个领域那么久，直到现在念完大学从美术系毕业，在这方面的专业能力只会更上一层楼。

　　意外的是从现场出来的时候路过首都大学，居然在校门口遇见了陆宁溪。

　　“小榭哥！”

　　陆宁溪这么喊他。余青冉年纪比他大两岁，沈榭是余青冉的朋友，他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就延续了这个称呼。

　　“宁溪。” 沈榭和他打招呼。

　　他和陆宁溪其实没有见过几次面，但对方是余青冉的男朋友，又帮了他好几次大忙，是以他对这个制药世家的小公子印象也很好。

　　“小榭哥一起吃饭吗。” 陆宁溪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下一句话就丢下惊雷，“都怪我，我才知道你又回到叶先生那里去了。”

　　等到两个人在校外的小餐馆坐下，沈榭才知道陆宁溪指的是什么事。

　　“我那次帮你弄抑制剂，好像被叶先生知道了风声。”

　　陆宁溪坐在沈榭对面，脸上满满都是诚恳的歉意：“要是我当时再小心一点，可能你在大学城这边的事也不会那么快被知道。”

　　沈榭倒是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茬，不过当时叶沉在陆宁溪的房子里找到他之后也没有立刻让他回去，所以其实也怪不到对方头上。

　　“没关系。” 沈榭很温和地道谢，“不管怎么说，当时还是多亏了你。”

　　他们落座的这间小餐厅并不是很高端，一看就是附近大学生常来聚餐约饭的地方，陆宁溪会约他在这里也挺出乎沈榭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