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金校尉进墓穴前,尚且会在墓室角点上蜡烛,询问鬼神之意,我们哪里有不问就自取的道理。”
人点烛,鬼吹灯。这是一种爱惜生命的老传统了,蜡烛熄了,就代表墓穴里的鬼怪不同意,盗墓贼必须立即叩拜而出,以示尊敬;蜡烛没有熄灭,就代表鬼怪同意或者此间没有鬼,则可以开棺拿走陪葬品。总之人得过问一遍鬼神的意思,尤其是那种千年邪神,他们这群阳世人都是外来者,如果敢不先询问男人的意思,就擅自偷他的家,无异于激怒对方自找死路。
这群人要作死,江宓却不想奉陪。
他的强势惹来几个男人不满,“小江啊,不是叔叔们说你,你这样畏手畏脚,如何有魄力经营一座城?你说这里有鬼,我们进来一个小时了,连半只鬼都没见到。”
他们插不了手,就是因为这座城邪乎,如果这座城不邪乎,那上头也没必要交给江宓管了,他们觉得自己都能胜任。
话音刚落,这个连连抱怨的中年男人突然见到了什么东西,瞪大了眼睛,几秒后爆发出了凄厉又尖锐的叫声,吓得众人哆嗦了一下,他们视野朝下,也差点没晕厥过去。
刚说完没有鬼,鬼就来了。
地下的是一颗缠着大把黑色头发的女人头,形状像皮球,造型又乍一看是扫把,仔细看第二眼就知道不是了,那黑色头发下是一滩子血和碎肉,还有两铜铃大小的眼珠子,比起干呕,他们第一个反应是逃跑,嘴上还喊道:“江大师救命!”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众人。
一群怕鬼的人还想插手鬼城事务,也不怕晚上做噩梦,江宓摇了摇头,很是无语。
他冷静的拿起那颗鬼头,朝四周喊了两声:“谁的脑袋掉了?”他身后的人吓得头皮发麻,连忙骂他:“你问什么问,还不赶紧把这玩意儿丢了!”
江宓没理他们。
喊了两声,很久就飘来一个断头的女鬼,还穿着破破烂烂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如果光看这身材曼妙的下半身,任何人都会认为这应该是一个面容姣好、年纪轻轻的姑娘。
这个女鬼像得了高度近视,正趴在地上到处找,声音还带着哭腔,“我的头呢?谁看到我的头了?”
江宓递给她,女鬼惊喜地把头装上,见头发挡住了视线,小心翼翼扒开了厚厚的刘海,彻底暴露出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这一幕过于恶心,其他人都转过身去呕吐,空气中飘出秽物的气味。
唯独江宓不为所动,他见过各种非正常死亡的遗体,什么车祸坠楼四分五裂等,哪里会惧怕这种断了头颅的鬼。
“对不起,我的尊容吓到各位了。”女鬼似乎才死了没多久,自尊心挺强,对旁人的反应也很敏感,当即捂着脸想飘走,却被江宓拦住了。
“你无需自卑,你只是没有在生前遇到一位好的殓容师,我帮你缝合一下伤口吧。”江宓拿出随身工具,询问女鬼的意思。
“我是被抛尸荒野的,确实没遇到过像大人这般的入殓师。”女鬼惴惴不安道,半晌才点头同意。她看江宓拿出了缝针和羊肠线,原以为对方是想帮她把脑袋和脖颈的断裂处缝上,谁料对方稍后又拿出了镊子、剪刀还有纱布等,朝她脸上招呼而来,她瞪大了眼睛。
江宓一边操作还一边问她,“你的脑袋是怎么掉的”
女鬼在江宓耀眼的容貌下,她自卑地低下了脑袋,怯生生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半夜搭了一辆计程车回家,醒来就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莫名其妙一条如花的生命就去世了,死后还成了这副鬼样子。因为她的死相过于丑陋,来到了鬼城,连朋友都交不到。
鬼城有很多服务业的工作岗位,但他们都不愿意招收模样不齐整的孤魂野鬼,容貌歧视这种潜规则,放到了阴间也同样适用。
“你还记得车牌号吗,把当天晚上详细事件跟我说说,出城后我为你报警。”江宓这句话充满抚慰人心的力量,女鬼眼眸里浮现感动的泪水,把当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什么自己脸上被砍了五六刀,是被掐死然后断头的,这手法过于残暴血腥,凶手可能还逍遥法外。
本来那些官员还面带嫌恶,听到最后都不由心生同情,江宓一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一边拿住沾水的纱布,慢慢擦拭掉女鬼脸上的血迹。
一切就像奇迹发生似的,在江宓擦掉血迹后,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有别的,纯粹是出现在眼前的女鬼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不再是一副鲜血狰狞的脸,女鬼一头长长的黑色头发,柳眉杏眼,白皮肤鹅蛋脸,看上去颇为天真秀气。只有一些针脚的缝合痕迹,当江宓拿出粉底一遮,连缝合纹都看不见了,仿佛曾经的一切伤害,都被这双温柔的巧手抚平了。
江宓递过镜子,只瞧了镜子里一眼,女鬼就直接哭了出来,“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我生前的样子,谢谢大人,还原我本来面貌,您真是一个好人!”
“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好好生活。”
安抚过后,江宓给女鬼拍了一张照,然后带着已知信息报了警。通过《寻找通灵者》节目,京城当地警局早已经跟江宓合作了不下数次,这一次听说有新案件,立刻升起高度重视。
那位凶手杀人抛尸后,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生活,他以为风声过去了,便继续在街上溜达,物色新的目标。他不是激情犯案,他一向是蓄谋已久才会下手,他下手的目标一般是外来独居女子,人际关系很简单如一张白纸的那种,这种女子出事了,一般除了租房子的房东,不然失踪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知道。
可这一回,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警察逮住了,他不明白,自己一向谨慎,究竟是哪里漏了马脚。他完全不知道,死人也是能伸冤的,还有活人愿意倾听对方说话。
对江宓来说,既然要管理一座城,那城里的每一只鬼都将是他管辖范围内的子民。身为一个阳世人,沟通阴阳两界的一个媒介,他当然要聆听鬼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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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下一个地方,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古屋舍,房梁塌了大半,掩映在绿树之中,有人认出这是古时的贡院,也就是古代科举考场。
如果没人说是贡院,大家还当是普通鬼屋呢,毕竟推门而入就是一股霉味。众人讨论着,“小江啊,你说要不要保留这块地方,秦淮区那贡院修复之后都能收门票,还是5A级别的,我们也许可以效仿一下。”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捂着鼻子道:“见识过那秦淮原汁原味的贡院,谁还想掏钱参观这烂尾楼。这房屋都烂成这样了,修复等于重建,又是一大笔支出,不如直接拆了,留着没用。钱就该用在刀刃上,如果你们执意要修,就朝上边请示拨款,到时候我给不给批,就另说了。”连威胁手段都用上了。
江宓还没说话,修复派和拆除派就吵了起来。
江宓也懒得调和,只伸手一指,“你们看。”
众人顺着目光看去,下一秒背后冷汗都湿了,原来他们刚刚只顾着吵架,完全没有看到,这光线惨淡的贡院里每一号房内,都有一个身穿白衣的考生鬼,他们脸色惨白,但神色专注,周遭都有蜡烛、炭盆和笔墨纸砚,正在幽幽的烛光中提笔写字,连沾墨、翻纸的声音都尤为真实。
这一个场景也太诡异渗人了,两派都瑟瑟发抖互相抱团。见到一个考生突然站了起来,朝他们走来,他们吓得哇哇大叫,神经紧绷到一个快要断裂的程度。
谁知道那位考生鬼目不斜视,目标根本不是冲着他们,而越过他们,飘到茅厕那边去了。明明千年过去了,贡院外没有人看守,但考生鬼还是自行严格按照繁琐的流程,层层请示之后才去如厕。
见鬼怪不理自己,有人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下意识摇摇脑袋,似乎想把恐惧摇掉。
江宓伸手触摸了一下倒塌的房梁,读取了当年发生了什么,片刻后才道:“永德三年,京城发生特大地震,这群被锁在贡院里的学生专注考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活生生压死了,灵魂也就禁锢在这里,千年来日复一日地答题。就像一个死循环,这里的考生鬼记忆还停留在地震前,所以每日场景变幻,他们会不断重复着地震发生前一天事情,与家人道别、被搜身、排队入考场、找到自己号房、胸有成竹提笔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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