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54)
匡正两手握到一起,说不紧张是假的,微侧着头,等着他往下说。
白寅午没马上露底,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到嘴边:“Kendrick,我……”
“行了老混蛋,”匡正强忍着头疼,没耐心跟他兜圈子,“是死是活一句话。”
“恭喜你。”白寅午说,语气有些疲惫。
匡正握在一起的手陡然松开:“是我你废什么话,”他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抬手搭上沙发背,“大恩不言谢,弟弟慢慢报答你。”
白寅午却没笑,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叮地放在桌上:“这个执行副总裁暂时挂在投行部下头,工作地点在……”
“什么意思,”匡正聪明,而且敏锐,腾地从沙发上起来,“什么叫‘暂时’?什么叫‘挂在’!”
“你也知道,商行那边的业绩这几年持续下滑,”白寅午的口气变了,不再是对自己人的推心置腹,而是对下属的公事公办,“国家的利率控制,如意宝、余利宝的冲击,城商行的挤压,万融这几年存款规模萎缩了近三分之一,利差……”
“够了啊,”匡正的太阳穴越跳越厉害,他想笑,想把这当成一个恶作剧,但皱起的眉头却有几分可怜,“有意思吗你?”
“大笔的钱在富豪们手里攥着,太浪费了,”白寅午没接他的茬,继续那份准备好的说辞,“所以总行决定成立万融私人银行部,由一名执行副总裁挂帅,以吸纳高净值客户的资金为目标,正式进军财富市场。”
狗屁高净值客户!狗屁财富市场!匡正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没命公关有钱人的舔狗,“我一个干并购的,被打发去搞私银,你直接扇我一巴掌得了!”
白寅午没说话,他除了是匡正的老大哥,还是万融投行部的董事总经理,于私,他有痛惜,但于公,公司的决策必须执行。
“我是这条街上最好的估值手!”匡正的头疼得要炸了,挣扎着,想挽回局面,“万融那么多废物,为什么不派个……”
“因为他们是废物,”白寅午直说,语气异常冷漠,“你在千禧这个案子上的嗅觉,从卖方转买方的果断,还有借融资机会给商行搞的那笔贷款,上头都看见了。”
匡正盯着他,心头一下雪亮,上次总行那几个高层来,根本不是什么例行会面,是专门来和白寅午密会的,他们要揪出一个冤大头去接私银这口没人要的烂锅!
“白寅午……”第一次,他直呼老白的名字,仿佛一头被骗进陷阱的野兽,眼眶充血发红,“我跟了你十年,你他妈阴我!”
第45章
“白寅午,我跟了你十年,”匡正低吼,“你他妈阴我!”
白寅午面无表情,回到办公桌后,从桌上的扁木盒里夹了根雪茄,慢慢预热:“匡正你别忘了,当初是你给我打电话,让我无论如何帮你一把。”
他抬起眼,从炙热的火苗后头看过来,眼睛里像有一块冰。
“我他妈让你帮的是投行部的执行副总!”匡正碾着牙,刀子似的瞪着他,“你明知道我对a的感情,明知道估值和交易带给我的骄傲!”他深吸一口气,“可你没阻止,我他妈就像堆垃圾似的被你扫出去了!”
白寅午低着头烤雪茄,一言不发。
“就为了让上头高兴吗?啊?”匡正逼问他,到现在他都不相信,白寅午真的不要他了,“我对你就屁都不是吗!”
白寅午啪地熄灭火机:“匡正,”他夹着那只烟,手指微有些抖,“你跟了我十年,拿我当师父当大哥,可你想想,我也有师父有大哥!现在公司遇到困难了,需要有人去破冰,我师父找到我,我能跟我师父说‘不’吗?”
匡正哑然。
“到底是跟你的十年重,还是跟我师父的十年重,我不比较,也比不了,”白寅午扔下烟站起来,“我只知道这是公司的决策,这个决策在当前的形势下刻不容缓,而我,作为投行部的董事总经理,必须推动!”
“董事总经理”几个字他咬得很重,在这栋楼里,他先是投行部的老大,然后才是匡正的师父。匡正明白了,白寅午是站在高管层的角度看这件事的,在公司利益面前,他个人的得失微不足道:“我要是不干呢?”
白寅午没直接回答,换了另一种说法:“kendrick,私人银行部是个全新的部门,你是它的奠基者,它将按照你的意志塑造,所有的人、财、物,尽在你一手掌握,说白了,你是那片财富的王。”
匡正心里很乱,太阳穴的血管一鼓一鼓的,好像随时要爆开。
“这是个战略决策,公司对私人银行寄予厚望,之所以挑你过去,是希望你能开天辟地,”白寅午郑重地说,“因为你是万融最好的v。”
他说的太好听了,好听得匡正都要信了,“老白,你不用给我洗脑了,”他斩钉截铁,“我不干。”
“不干,”白寅午也是a出来的,虽然坐了几年高层办公室,但狼性仍在,“你就什么也别干了。”
这是赤裸裸的恫吓,如果拒绝,匡正可能会失去万融的工作,他震惊地盯着白寅午,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真情,假意,狠毒,或是歉疚。
“出去吧,”白寅午却背过身,声音低沉,“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匡正攥起拳头,转身离开,太阳穴胀得发疼,他出门拐个弯,在中厅的大飘窗下,与正在抽烟的代善和方副总狭路相逢。
“哟,小匡,”方副总一扭头,看见他,笑了,“恭喜啊。”
匡正的脸瞬间僵硬,尚未公布的机构变化和人事安排,这家伙居然知道!
方副总和代善聊了两句,笑着回自己的办公室,跟匡正错身而过时轻哼了一声,仿佛是嘲弄。
匡正耳朵里响起尖锐的嗡鸣,面前,代善嘬着烟向他走来,一身庸俗的米黄色西装,一颗油头,不怀好意地叫:“匡副总。”
匡正耳鸣得厉害,皱着眉头:“你叫谁呢?”
“别装傻了,”代善歪头看向窗外,“这条金融街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匡正绷紧了脸,没说话。
“记着,”代善把眼睛转回来,上挑着看他,有种尖锐的阴狠,“这个执行副总是我让给你的。”
他想在匡正的伤口上再撒把盐,“让给我?”匡正打碎了牙吞口血,硬挺着,“要真是你嘴里的肉,打死你也不会吐出来。”
“啧,”代善冷笑,“如果我真想要这个执行副总,就凭你千禧那个失误,我能弄死你信不信?”
匡正信,这两个月里他不只一次觉得代善过于安静,安静得让他发毛:“我信?”他强作轻松,“我信你就有鬼了!”
“匡正,”代善直接把烟在指尖上掐灭,他喜欢这种微烫的热度,“我早知道这个执行副总的位子是留给私银的。”
匡正的心理素质再好,再能演,这时候也愣了。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代善把烟头扔在地上,“我的道儿,你不服不行。”
什么道儿能那么早就知道设立新部门这样的易动,两个月前,恐怕白寅午还蒙在鼓里,hr?总行高层?董事会?
“你的聪明劲儿用错地方了,”代善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做成十个二十个千禧又能怎么样,自己的事儿没整明白,你还混什么混。”
匡正铁青着脸,即使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他仍顶着一口气,不服输:“代善,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他挺起背,居高临下觑着他,“你和我根本不是一种人,扔给你块骨头你就叼,私银的副总我不想去,你未必。”
代善瞧着他,缓缓笑了:“哥们儿,真了解我,”他朝匡正贴过来,“这个私银我不争,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