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11)
“一个垃圾新人,你这董事总经理都知道名字,你说我要他干嘛。”说罢,匡正挂断电话,得意地勾起嘴角,把车开上金融街狭窄的双车道。
到了公司,他上34层,这层是人力资源管理处,行政部门上班早,一进去,十几个小姑娘连珠炮似的问好:“匡总早!”
这感觉,像是进了盘丝洞,匡正朝她们笑笑,推开经理室的门:“大诚,老白跟你打招呼了吧,我要个人。”
HR经理汪有诚坐在办公桌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睛:“正在办手续,一会儿让副经理给你送下去。”
“谢了。”匡正带上门出来,汪有诚是个人精,从实习生到高级经理,没一个人的背景是他不清楚的,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门儿清。
匡正和小姑娘们挥挥手,离开HR,背后又是一串:“匡总慢走!”
他坐电梯上57层,自己的部门,一进办公区,Clemen果然在,看见他吃了一惊:“老板,今天这么早?”
“一会儿有新人来,”匡正指了指他的胸口,意思是分给他的,“准备接人。”
Clemen只干了两年分析师,匡正就提拔他当了经理,不为别的,就为他干活利索不出错,而且能熬夜,一脸加班不要命的死样。
“哪个?”手底下第一次有人,Clemen很兴奋,“是北大那个吗,我眼馋他很久了,他在G&S香港分公司实习过!”
“哪那么多废话,”匡正横他一眼,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熔合地产的资料给我,还有上次联席会议的记录。”
进屋关上门,他脱下西装开始工作,半个小时,最多不超过45分钟,代善到了,穿着一身浮夸的白西装,一颗大油头,气势汹汹杀进来。
“匡正你行啊。”见到匡正,VP对VP,他强压下火。
匡正在座位上没起身,等门合上后才开口:“我是挺行的,你具体指哪方面?”
代善气得脸都红了,踢了他的办公桌一脚:“段小钧!”
“段小钧?”匡正皱眉,“我们M&A的人,和你们资本市场部有什么关系?”
代善恨得牙痒痒:“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他的?”
“呵,”匡正笑了,往后靠上椅背,“你不是一向这样吗,想要什么就故意不碰。”
在澳门,他明显对段小钧和Bonnie其中之一感兴趣,但只和Bonnie接触,拿段小钧当空气。
代善惊讶,匡正对他的了解远超他的想象。
“你,或者你手下的人,”匡正从座位上起身,“是段小钧的匹配度面试官吧?”
此话一出,代善更惊了。‘
“要拿椅子砸窗户的人,哪个面试官敢要?这个人最后却出现在了新人培训上,”匡正推测,“是上面不让淘汰吧,段小钧是哪个大客户的关系?”
他说对了,代善不做声。
匡正和他脸对着脸,有些挑衅的意思,全世界都认为代善聪明,其实他不过是玩股票炒期货的小聪明,像匡正这样犬牙藏得好,不显山不露水的,才是大智慧。
代善败了,沉默着拉开门,门外,Clemen站在那儿,愤怒又委屈地抱怨:“哥,你这要的是个什么东西!”
前头几步远,段小钧无措地站在那儿。
代善走过去,和他擦肩时稍顿住脚:“你的倒霉日子要来了。”
匡正没理Clemen,拿手指勾了勾段小钧:“你进来。”
“老板!”Clemen一副要把人装箱打包送回HR的架势。
匡正指着他:“你出去,”出去还不够,“把门带上。”
Clemen鼓着一肚子气,回头把段小钧拽进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轻轻关上门。
匡正坐回办公桌后,上下打量段小钧:“你这身破西装,明天给我换了。”
段小钧低着头,不说话。
“哑巴了?”匡正翘起二郎腿,“欠收拾是吧?”
段小钧抬起眼,眉宇间的傲劲儿显出来,大胆地问:“你为什么要我?”
“我要你?”匡正觉得好笑,“时针夹角都算不明白的蠢货,我要你干什么?”
段小钧涨红了脸。
“你的经理是Clemen,刚才接你那个,”匡正言归正传,神情严肃起来,“以你现在的水平,没有任何工作能给你,端茶倒水这些事有后勤负责,你只能帮大家复印一下文件,或者取个快递跑跑腿。”
“为什么要我?”段小钧重复。
匡正瞧他一眼,没理会:“再给你交代一下M&A的规矩,Trainee(1)是公司财产,万融投行部就是个血汗工厂,说句不好听的,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他伸出手指,“记住三点,第一,你和你的时间都是公司的,第二,除了工作,你一无所有,第三,你出的每一个错误都是钱。”
段小钧第三次重复:“你为什么要我?”
这小子又臭又硬,匡正看了他两秒钟,终于说,“我并不想要你,你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代善想要你,这就是你的价值,明白吗?”
段小钧不明白,但有件事他更好奇:“他想要我,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匡正转动椅子看向窗外,万融57层,除了蓝天白云,还能俯瞰整条金融街:“没在货币市场玩过吧?”
他的话题跳得太快,段小钧摇头。
“如果你去了资本市场部,代善让你在香港市场买入一亿美元,6%的利率,像你这种傻瓜,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第三次了,他侮辱段小钧的智商。
“一亿美元的买家一出现,利率就会涨到6.2,6.2你还买得起,但是你也买不到,因为利率还会涨,到6.4甚至更高。”
段小钧错愕。
“知道代善会怎么做吗?”
段小钧胳膊上的汗毛竖起来。
“他会在利率6.4的时候大笔卖出,利率开始走低,他继续卖出,直到市场崩溃,利率跌到6以下,他再抄底买入一个亿。”
匡正回过头:“明白了吧,这就是代善的逻辑,他越想要你,越不会碰你,”他挥了挥手,“出去吧。”
段小钧茫然转身,走到门口,匡正叫住他:“对了,你有哥哥吗?”
段小钧开门的手一顿,低声答:“没有,我是独生子。”
(1)Trainee:刚进公司的培训生。
第10章
段小钧离开后,匡正一天都没有出过办公室,午饭是鳗鱼海胆外卖,六点多要吃晚饭的时候,微信响。他看一眼,是总行的经理助理冯宽,之前在香港分公司轮岗了半年,上周刚回来,现在就在楼下咖啡座。
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他揣上手机起身,一出门就看见段小钧抱着一摞A3复印资料站在Clemen桌前,才一天,就搞得没人样了。
匡正瞥一眼,走出办公区,身后Clemen在发脾气:“你那什么眼神,不服吗?不服你告诉我投资资本回报率怎么算,我立刻让你回家休息!”
匡正哼笑,段小钧根本答不出来。
坐电梯到一楼,冯宽在咖啡座那边朝他招手,一身乏味的灰西装,系着乏味的领带,踩着乏味的皮鞋:“老弟,”见到匡正的打扮,他眼前一亮,“你越来越浪了!”
“我们这边就这样,”匡正在他对面坐下,“不像你们,成天在大领导身边,一水儿的耗子灰。”
“滚你的,”冯宽给他要了杯拿铁,“我升职了,总经理。”
“恭喜啊。”匡正舒展背部,转了转脖子。
“反应这么平淡吗?”
“你去香港不就是准备着升吗,”匡正语气平平,然后笑了,“再说,你不升,嫂子也不乐意啊。”
冯宽的老丈人是集团董事,这几年步子走得很稳,“别挑我不爱听的说,”冯宽松松领带,“怎么着,还没定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