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他连孩子也不认了(32)
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等会儿程郁上来了, 他再看看他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盛柏年一手接过箱子,另一只手则是死死拽着身后粗壮的树枝,程郁见他这样, 也不免心惊胆战的。
“你小心些。”他自己死了没什么事,眨眼的工夫还能活过来,可盛柏年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
他站得位置并不是十分的安全,程郁的视线落在他脚下的石头上,对盛柏年说:“你别管我了,趁着天还没黑,赶紧下山去吧,等会儿天黑——”
程郁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盛柏年给打断,他语气严厉道:“别说话。”
程郁立刻闭了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仰头看着盛柏年,心中仍旧是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茂盛的枝叶间,天地间的都被这种声音所淹没,有些渺茫的歌声在雨落声中断断续续。
盛柏年从程郁的手中接过那只箱子,好在箱子不算沉,他一手也拿得动,转头将箱子扔到了山路上面,刚回过头来,便有一股狂风席卷而至,程郁脚下的树枝发出咔咔的断裂声。
盛柏年心跳骤停,脚下没太注意直接滑了一下,差点也跟着程郁摔了下去,把下面的程郁吓了一跳,程郁连忙对他道:“你把箱子放在那儿歇一会儿吧,等雨停了我再自己上去。”
风越来越大,山壁陡峭,程郁脚下的树枝断裂了一部分,与碎石一起掉下掉到山脚下,天地昏暗,青年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在盛柏年的眼前不断地闪现。
盛柏年红着眼,额角像是被打入了两根冰凉又尖利的钉子,他紧紧盯着程郁,还要怎么样?还要怎么样呢?
“手给我。”他对程郁伸出手。
程郁有些犹豫,他可比那只箱子沉得多了,盛柏年现在所在的位置也并不是十分的安全,稍有不慎他可能要跟着自己一起掉下去。
程郁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盛柏年说:“算了,还是等雨停了,我自己上去吧。”
雨停?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盛柏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某个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霎时间瓢泼的大雨变作细细的雨雾,又在很短的时间里,雨雾消散,头顶的乌云在顷刻之间散开,阳光洒落下来,透过浓密的枝叶,在地面上留在斑驳的影子。
风停雨霁,碧空如洗,草丛间的水珠反射着夕阳的光,像是掉了一地的星星。
程郁有些傻眼,这雨停得未免太快了些。不过即便雨停了,路也还是湿的,滑的,实在不好往上爬。
盛柏年不如就把他留在这儿,赶紧下山去,他等盛柏年走了,就可以表演换个自由落地,一秒下山,保证比他到的还快。
然而盛柏年盛先生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具有伟大情操与奉献精神的高尚的人,他在上面催促他说:“把手给我吧。快点。”
为了防止自己再滑到,盛柏年直接趴在地上,程郁又看了一眼他所处的位置,犹豫了很久,才伸出手,把手交到了盛柏年的手里。
盛柏年的手一如从前宽厚又温暖,借着他的力,程郁废了一番工夫,总算是从下面爬了上来。
他们两个的衣服本来就被雨水淋透,又在地上滚了两圈,像是从泥浆里钻出来泥娃娃。
程郁倒是没在意,只是盛柏年有些洁癖,现在这样估计挺难受的。
但他们两个现在都在山上,程郁纵然想要帮他一把,也没有办法,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裤子上的泥块树叶往下拍了拍,然后抬起头来,就见盛柏年也在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一起,盛柏年迅速移开视线,看向了另一侧。
过了一会儿,问了程郁一句:“怎么样?能下山吗?”
程郁嗯了一声,将地上的箱子捡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对他说:“没事。”
盛柏年动了动唇,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可最后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跟在程郁的身后,向着山下走去。
他现在是没事了,那刚才呢?
刚才他差一点都要掉下去了,他也觉得没事?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的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他若是不在了,程嘉言要怎么办?
他差一点……
差一点就不在了。
盛柏年无声地走在程郁的后面,夕阳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着程郁的背影,理智渐渐回到自己的大脑当中,他回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程郁时他的动作,他明明是想直接跳下山去的。
盛柏年一想到此,便是伴随着一阵心悸而来的后怕。
他实在不懂他,那种情况下不想着从下面爬上来,反而要跳下去,那一瞬间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走过最陡的一段路,一直沉默的盛柏年终于开了口,他问程郁:“你来这里做什么?”
“拿点东西,”程郁抱着箱子,淡淡说道。
盛柏年继续问他:“为什么偏要今天上山?”
程郁随口答了一句:“想早点回去。”
“想早点回去?”盛柏年怒极反笑,问他,“想早点回去,所以你连命都不要了?”
程郁嘴唇微动,有些事与盛柏年也说不清楚,他又死不了,或者说早已死去,所以并不在意普通人最看重的生命安全问题。
可这话说出来,盛柏年只要脑子没有进水,定然是不会相信的,他又不能在盛柏年的面前死一次,再复活一次给他看吧。
程郁没有办法回答盛柏年,干脆转移了话题,反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盛柏年没来由地笑了一声,然而笑声中没有半点笑意,更像是在自嘲,他说:“我脑子有病吧。”
昨天盛柏年上了那辆去往外省的车后,从助理那里得到消息说程郁离开云京的时候坐的也是这趟列车。
但即使知道了程郁去了那里,盛柏年依旧奇怪自己无缘无故地怎么会订了这样一张票,在平海的时候他也犯过这个毛病,明明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卧室里,早上却是在车库里醒来。
他从前好像也不梦游的,可票都订了,既然知道程郁也来了这里,盛柏年就把这次行程当做是专门来找程郁的,他早上上的车,傍晚才到了镇上,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去车站查了监控,后来问了好多人,才知道他来了罗家沟。
他来到罗家沟,冒着大雨挨家挨户地询问有没有见过他,后来有人告诉他,下午雨停的时候看到他扛着一把铁锹上山去了。
盛柏年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天空又下起雨了,雨势浩大,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就跟着他一起不要命了。
他来到半山腰的时候,听到一声附近有人叫了一声,连忙过来,然后就看见程郁卡在那颗树上,只差一点,他就掉下去了。
他从前不信天意,今天看到程郁在那里,仰头望着自己,有些无助,有些可怜。
那个时候,盛柏年就想着,或许在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力量在操控着人间的万事万物。
晚风轻拂而过,从盛柏年说了那句脑子有病后,程郁就不敢开口了,盛柏年连这种我骂自己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现在他的心情确实不大好。
程郁恍惚间,有一种上大学时候周一交作业,而自己作业没写完还被老师盯着的紧张感。
他们两个回到山脚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皓月当空,映着落满雨水的水洼像是一张张大大小小的银盘。
程郁带着盛柏年回到了白晨的家中,把箱子放在地上,脱下外套,里面的格子衬衫也被泥水和鲜血染得不像样子,程郁转头盛柏年一眼,然后将衬衫一起脱了下来,提了一桶水走到院子里,一瓢接着一瓢往自己的身上浇。
银白的月光如轻纱一般笼在他的身上,水流顺着他的肩膀流到蝴蝶骨,又沿着脊柱分流到两侧腰窝,最后滑落到地面上。
程郁身材高挑瘦削,皮肤又白,在月光下好像透明一般。
盛柏年透过玻璃窗户望向院子里青年,刚看了一眼,就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然而很快他又一次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