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55)
濮颂秋轻声应了一句,然后伸出手去拉他。
濮颂秋是要握焦望雨的手腕,而焦望雨却一脸淡定地拉住了他的手。
事实上,焦望雨的心里也没表面那么平静,他都讶异自己竟然这么大胆。
他用力地抓住濮颂秋的手,像是生怕对方松开,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
他被对方拉着,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了对方。
“脚麻了。”焦望雨说,“蹲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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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焦望雨是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直视濮颂秋的眼睛,生怕被对方发现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但,也正因为这一次的阴谋,焦望雨突然意识到,原来做“小人”竟然这么痛快。
这么久以前,他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自己被拒绝被厌恶,担心自己影响了对方的生活,结果弄得自己闷闷不乐,饭是苦的茶是苦的,甚至连做的梦也是苦的。
何必呢?
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让自己活得痛快一点?
当然,这么想的时候,他还是心中有愧,毕竟,谁都知道,同性恋这回事儿,一点儿都不美好。
焦望雨死死地抓着濮颂秋的手,极其用力,他知道自己一定把对方捏疼了,可还是不想松开哪怕一点点。
太自私了。
太坏了。
焦望雨一边进行着自我谴责,一边紧紧地拉着对方。
坏透了。
濮颂秋始终不说话,只是扶着他。
焦望雨脚麻,走路一瘸一拐的没法用力,他又带了私心,直接就往人家身上靠。
抛下脸面之后,做人真的快乐多了。
焦望雨忍不住有些想笑。
进了校园,焦望雨想着还是应该找点儿话题,他问:“你现在住哪儿啊?”
在焦望雨的记忆里,之前他们同宿舍的一个学期,濮颂秋相对于以前来说已经变得健谈了,可是现在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两人当高中同学时的那种状态。
焦望雨知道,一部分原因是家逢变故,另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太久没回到学校,暂时还有些不适应。
“五楼。”濮颂秋开口说话的时候,嘴边吐出白色的雾气来。
天真冷啊。
焦望雨想。
“五楼五零几呢?”焦望雨脚麻已经好了,但并没有告诉濮颂秋,他要多偷一会儿对方的温柔。
焦望雨小声嘀咕,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失落:“你好像又在疏远我。”
他的这一句话,简直就像是冰川中能刺骨的坚冰,坚冰带尖的那一面直接戳到了濮颂秋心脏的地方。
“五一三。”濮颂秋避重就轻地回答。
焦望雨眼前的世界漆黑一片,此时的他跟盲人无异,但是他难得一点儿都不心慌,因为知道身边这人肯定会把他引去正确又安全的地方。
“那刚好是我楼上。”焦望雨笑,“搬了宿舍之后,我们到这边是四一三。”
濮颂秋沉默两秒,说了句:“真巧。”
黑暗中,焦望雨抿了抿嘴。
他终于明白,濮颂秋这人根本就是个“话题终结者”,刚才那段对话,简直就是他们高中时候的情景再现。
不过那时候,发现濮颂秋不爱聊天之后焦望雨就没再多说,他可不喜欢做那种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儿,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要“温水煮颂秋”呢。
“你离开之后咱们宿舍一号床空了一个学期,上个学期才又安排进来一个人。”
濮颂秋目视前方,在焦望雨说完之后只是“嗯”了一声。
他挺难受的,一想起这事儿就难受。
家里出事之后,辅导员劝过他,尽可能不要休学,但他十分坚持,因为自己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继续留在学校,留在这里也是混混度日,自己过得不好,也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对于休学,濮颂秋是没有后悔过的,只是偶尔他会在突然想起焦望雨的时候,觉得有些遗憾。
命运让他们如此靠近,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他却主动放弃了。
如果当初没有休学,那么那张床还是属于他的,夜深人静失眠心烦的时候,只要他翻个身就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
如今,那里换了另一个人,对方取代了他的位置。
平时还好,可一旦想起来,心里还是发酸,尤其是,被焦望雨提起来的时候。
“新室友也还挺好的。”焦望雨说,“改天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濮颂秋本来不想接这个话茬,但听见焦望雨说别人“挺好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不用了。”
焦望雨扭头,他们俩靠得近,转头就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事实上,濮颂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焦望雨就是觉得他不高兴了。
不高兴更好,他故意在挑事端。
会不高兴,说明濮颂秋对这件事很在意,对这件事在意,那么,就有可能对自己这个人也在意。
这就是焦望雨现在的逻辑。
应宗教的。
焦望雨不知道应宗是不是个好老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能不能靠得濮颂秋近一点,但他清楚,至少这样能让两人有点儿互动,否则濮颂秋这人就是一冰山,他站在原地不动,冰山是不会自己融化的。
赌一把吧。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焦望雨忍着笑,一走神,脚底打滑,差点儿连带着人家濮颂秋一起摔倒。
“小心点。”濮颂秋一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腰。
焦望雨突然间绷直了身体,明明穿着肥肥大大的羽绒服,碰一下也没什么,但就好像对方碰他这么一下,他藏在羽绒服跟毛衣里面的皮肤都被灼伤了。
以前怎么没这样啊?
“怎么了?”濮颂秋注意到他的异常,有些担心,“崴脚了?”
“没,没有。”焦望雨突然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明明是他在给对方设圈套,却把自己越套越死。
“我看不见。”焦望雨说,“现在就像个瞎子。”
“别乱说。”
“真的。”焦望雨看着前方,微微皱眉,“现在除了你,我什么都看不到。”
这话,是事实,各种意义上的事实。
然而濮颂秋不敢多想,他只能往最浅显的意义上去理解。
“手机的手电还是不行吗?”
“不行。”焦望雨骗他,“我之前有一次从图书馆出来找不到手电了,用手机的照明,差点儿从门口的台阶上滚下来。”
濮颂秋锁紧了眉头。
“挺难受的。”焦望雨说,“你走之后,遇到这种事我都不知道能找谁。”
其实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找。
到现在,依旧除了濮颂秋外,没有其他同学知道他夜盲,甚至连程尔跟简绍都不知道,焦望雨竭尽一切避开了被发现的可能。
他有夜盲症这件事,就好像是他跟濮颂秋之间的秘密,两人有这么一个秘密,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好像没有彻底断掉。
这一年里,焦望雨就是这么自我催眠的。
好在,一年结束了,濮颂秋回来了。
濮颂秋这个人,带着他们之间的秘密回到了这所学校,这是这个冬天焦望雨最好的礼物。
“程尔他们呢?”濮颂秋问,“平时怎么不找他们?”
“不想。”焦望雨很直接,“除了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濮颂秋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移开了视线。
他很想告诉焦望雨,千万不要给自己区别对待,一丁点儿的优待都会让他产生错觉,这错觉可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