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都不给你(8)

　　“经纪人对我很好，应该的。”
　　距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李迭还没有来。
　　这种热度不大不小的网络媒体采访和大视频平台采访不同，哪怕李迭迟到两三个小时，他们都不能说什么。
　　主持人本来都调好了话筒整装待发，结果等不到人，脸上渐渐地就有些焦急，可是又不能直白地抱怨什么，只是低声对林琮说：“唉，林老师真的是我们采访过的人里最好的了。”
　　林琮没听出他的意思，疑惑地问：“什么？”
　　主持人敲了敲自己地手表，苦着一张脸缓缓摇头，表情太夸张，逗得林琮差点没忍住笑。
　　林琮想了想，问道：“有没有什么环节是我可以先录的？”
　　主持人的头摇得更厉害了：“有是有，可是先录了的话，恐怕李老师又要等。”
　　换句话说，他们怕让林琮先录了，李迭又会生气。
　　又过了十多分钟，李迭才匆匆赶来。他穿着浅蓝的条纹衬衫，一眼看去身材挺拔，神采飞扬。他比林琮大了好几岁，举手投足间有几分稳重成熟，是林琮这个年龄很难打磨出来的气质。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路上堵车。”
　　现在不是燕京的早晚高峰，拍摄地点也不在城市内围，如果不是出发得太晚，无论堵成什么样子都不会迟到这么久。
　　然而他这样一说，原本等得不耐烦的人也不好说他什么，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林琮敏锐地注意到主持人和身后的摄影老师脸上都不太高兴，但在转过头面对李迭的时候神色又恢复如常了。
　　“林师弟，好久没见到你了。”
　　李迭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明明在拍戏的时候，李迭经常无法入戏，笑得尴尬又虚假，NG不断，可是这一刻他的演技却出神入化，笑得别提有多真诚了。
　　林琮知道在摄影机周围不能出错，也笑道：“前辈好久不见。”
　　寒暄完，就没有话聊了。
　　工作人员喊了开始，恰好打破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沉默。
　　李迭的经纪人程勉站在旁边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向主持人递过去一个眼神。
　　整个制作组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主持人只觉得汗如雨下，良心和规矩左右撕扯，让他为难。


第6章
　　出乎林琮的预料，李迭刚来就径直坐到他身边，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林琮甫一转头，忽然撞上了李迭的职业微笑。
　　双人采访的距离感是有讲究的，只有真正私下关系很好的明星才会挨得这么近。
　　他们现在别说关系好了，根本就是在热搜上隔空打擂台。这一场由李迭单方面发起的恶性竞争，至今也没有结束。
　　林琮保持礼貌的微笑，态度却很冷漠：“前辈热不热？”
　　说着，他稍稍转身朝前倾，和李迭离得远了一些。
　　李迭脸上尴尬，林琮听见他轻咳了两声。
　　摄像机已经打开，开场白过后，主持人从手中的稿子里随便抽了一个问题来问：“杀青之后彼此还会经常联系吗？”
　　两人都点了点头，说出标准答案：“常联系。”
　　只要对方不给他难堪，林琮也不会在镜头前闹得太僵。
　　没想到李迭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们还会互相发对方的表情包。”
　　心里想什么是一回事，脸上的表情是另一回事。林琮掩盖住自己的疑惑，没有拆穿。李迭前脚泼他脏水，后脚就想在采访里假装他们私交很好，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主持人就着李迭的话捧了一句：“两位关系这么好啊。”
　　李迭笑着说：“是啊，我们在片场的时候就经常一起去吃饭。”
　　抹黑林琮的视频花絮里，最广为流传的正是李迭经常带林琮出去吃饭、而林琮一次也没有回请。
　　林琮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安静的气氛中渐渐放大。
　　李迭明明就是要把话题再次往他抠门小气的人设上引导！
　　主持人顺着话题问：“一起出去吃？”
　　李迭挑眉，发现主持人没有顺着他的安排，问出关于林琮小气抠门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主持人，他知道沉默的这一段在剪辑中一定会被刨去，一点都不担心。
　　主持人和他对视半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掌心冒出了汗。
　　李迭唇角扯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清了清嗓子，低沉浑厚的嗓音缓缓说道：“是啊……不过这孩子不太爱付账，所以我们都轮流请他吃。”
　　林琮听了这话，当即只觉得从牙齿到下颌都冷得发抖。
　　他们一共也才出去吃过一次饭，是李迭盛情邀请、自愿买单，林琮推拒不了，只能跟着一起去——被挂上黑热搜、拼接剪辑过的那段视频就是那天被摄影师无意录下的。
　　他说了自己没有钱请人吃饭，李迭当时表示不介意，事后又在采访里把这段话拿出来说，不就是想让看到采访的粉丝对他掀起又一轮的抨击吗？
　　他认认真真拍完人生中的第一部 戏，只想着赚钱，从来也没想过要去招惹谁。李迭都已经是稳坐神坛的大咖了，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抹黑他？
　　就因为他们合作了一部戏？
　　主持人脸上也有些尴尬，正想着该如何缓解气氛。只见方才一直和和气气的林琮表情彻底僵住，在镜头面前缓缓吸了一口气。
　　“前辈。”
　　主持人下意识地觉得林琮这么温柔的人，不会说出太严重的话，然而下一秒林琮说的话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那次是你问我可不可以请大家吃饭，但我知道自己没有钱，付不起这个人情，所以百般拒绝。”
　　想到热搜上的恶意剪辑，林琮看了一眼镜头，镜头是冰冷无情而公正的，而背后指示剪辑师随意拼接的人，他无法透过镜头窥见。
　　“如果你当初就很介意，为什么要对我说没关系？”
　　林琮给人的印象一直很温和，他骤然发难，主持人和李迭自己都愣了。然而他质问李迭时，表情和动作也是温和礼貌的，似乎没有什么能折杀他的风度。
　　李迭身处高位，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当面质问他，当即就有些发抖，手中的话筒掉到了沙发上。
　　“瞧你说的，我不是介意……”李迭在镜头面前也不能崩坏自己成熟稳重的人设，唇角挂起笑容，“我只是对你的事情比较关心而已。”
　　“谢谢前辈关心。”林琮笑道，“前辈的关心太沉重了，我受宠若惊，有点承受不起。”
　　李迭被他话里的刺扎得难受，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紧咬的牙关和僵硬的微笑里几乎透出了一丝阴狠。
　　主持人见气氛降到冰点，赶紧抽出下一张卡，问道：“下一个问题了……第一次见对方的时候觉得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琮想了想，不假思索地说：“性格开朗，成熟稳重，很照顾别人，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前辈。”
　　李迭脱口就问：“你觉得我让你很有安全感？”
　　“是啊。”只是现在这些表象都破裂了而已。
　　李迭微微张大了眼睛，镇定的表情几乎出现了一丝裂痕，连自己的答案都变得犹犹豫豫、磕磕绊绊的：“林琮……很好看，性格特别温柔，和他说话的感觉很舒坦。”
　　接下来的采访里，李迭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林琮不喜欢这样小心翼翼地提防别人，但也不得不竖起警惕心保护自己。
　　采访后两人和工作人员客套了几句，林琮去门口拿上自己那把黑伞，望着玻璃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听到李迭从身后叫住了他：“林师弟。”
　　林琮漠然问道：“怎么了前辈？”
　　李迭瞄到他手上的伞，脸上又多了几分惊讶：“你不是从来不打伞的吗？”
　　“别人的。”
　　李迭走近，压低了声音说：“那些事不是我的本意，我对宣传方面的事情做不了主，希望你能谅解。”
　　林琮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我没有生气，更谈不上原谅，前辈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