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都不给你(42)

　　但是费琅一整天都呆在片场，一到休息补妆的时间，林琮都能和那双弧形温柔的眼睛对上视线，陌生的情绪慢慢滋长，完全不受控制。
　　到了晚饭时间，丁凌又要提议大家吃外卖，费琅却在他之前开了口。
　　“我请大家吃饭。”
　　费琅似乎把时间掐得很准，恰好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乌泱泱一群送餐的人捧着各式各样的保温器皿走了进来，摆在片场简陋的桌子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他们掀开盖子的时候，香气四溢，水汽蒸腾，明显是刚做好的。
　　整个剧组的人都惊呆了。
　　拍戏的时候为了赶进度，盒饭也好外卖也好，大家吃得都不太讲究。没见过谁在剧组吃个饭都要吃得这么张扬气派。
　　然而腹诽归腹诽，没人敢吐槽费琅的行为，毕竟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
　　菜上齐了，所有人战战兢兢地围成一桌。费琅坐到林琮身边，对桌子另一边的丁凌递过去一个眼刀。
　　突然觉得全身发冷的丁凌：“？？？”
　　岳青坐在丁凌罗远旁边，看到费琅的眼神，心下了然，把丁凌拽到一边解释情况。
　　“琅哥以为你天天叫外卖是为了孤立林哥，所以他干脆请所有人吃饭，这样林哥就不是单独一个人吃了。”
　　丁凌：“啥？你咋知道？”
　　岳青耸耸肩：“他跟我提过。”
　　其实这都是她根据费琅说过的话，加上自己的脑补瞎猜的，只是不巧，她还真猜中了正确答案。
　　费琅又瞥了丁凌一眼，眼神冷得刺人。
　　丁凌：“……”
　　万万没想到，一口莫须有的黑锅扣在头上，他就变成了反面角色。
　　费琅误会他，他可能会死得很惨。林琮要是也误会了，他心里更过意不去。
　　所以现在找个理由为第一天的事情道歉、解释自己没有孤立林琮的意思还来得及吗？
　　林琮面对一桌丰盛的佳肴有些不知所措——费琅是投资人，请大家吃饭，他们是不是应该一个个回请？
　　他本来就打算杀青后请费琅吃饭，好好感谢他过去帮的忙。可是今天过后，他就欠了两顿饭了。请费琅吃饭，肯定不能再去夜市小吃摊那样“不入流”的地方。
　　他越想越为自己的钱包心疼。
　　费琅见他吃不下饭，问：“怎么？”
　　林琮摇摇头，这些精打细算的小心思，还是不要告诉费琅了。
　　费琅心思多，只是从不表达，他从林琮纠结的神色里读出了别的意思。他想林琮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经济困难，过了太久的苦日子，才会看到好吃的东西都不敢吃。
　　他越想越心疼，拿了一双干净的一次性筷子，夹了最大的一块红烧牛肉，放到了林琮碗里。
　　林琮：“？”
　　丁凌正愁怎么澄清自己，无意中瞥到费琅给林琮夹菜的动作，福至心灵，也拆了一个本该用来吃盒饭的筷子，给林琮夹了一大块晶莹油亮的煎豆腐，好为之后的道歉和自辩作铺垫。
　　费琅轻轻握拳，脸色僵硬，又给林琮夹了一筷子菜。
　　岳青注意到两双筷子之间互相较劲，憋着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时不时还和丁凌说点悄悄话。
　　林琮：“？？？”
　　在剧组吃顿饭吃得一头雾水的经历他可从来没有过。
　　一桌子菜大家吃不完，但又不敢当着费琅的面撂下筷子，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直到费琅同意每个人打包放回酒店房间的冰箱里，大家才如释重负。
　　丁凌整顿饭的注意力都在林琮身上——他这些天刷了不少林琮的话题内容，新热搜也好旧黑料也好都看了好几遍，知道林琮每次和别人聚餐都爱打包。
　　他本来对林琮的印象只是抠门，最近相处下来，只觉得林琮除了抠门之外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相比之下，精打细算不仅不是缺点，还让人觉得他更接地气、更真实鲜活了。
　　丁凌脑子里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愧疚，想做点好事让林琮开心，结果一开口又变了味道：“剩菜都给林琮吧，够他吃好几天的了。”
　　林琮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完全想不通丁凌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针对他。
　　丁凌的嗓音不太好，天生显得刻薄，自己又不会说话。好好的一句关心仿佛变成了尖锐的讽刺，让林琮的眼神都变了。
　　丁凌赶忙补救：“我是说，他不是喜欢吃剩菜吗？都给他。”
　　说完他又发现不对劲，急得头上冒汗：“这样我们下次叫外卖的时候他也可以吃剩菜，比较省钱。”
　　笑容僵硬的林琮：“……”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坐在丁凌旁边的岳青实在听不下去了，把脸埋在手掌心，似乎这样就能逃离尴尬的气氛。
　　漫长的冷场之后，大家都准备收拾碗筷、打包自己的那一份饭菜带回去了。
　　岳青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丁凌一眼，悄声说道：“我跟前辈说过什么来着？不会说人话就干脆不要说话了。”
　　……
　　林琮以前吃完饭都和丁凌一起回房间，今天听到丁凌欲盖弥彰的讽刺，走在一起实在别扭，就和索性和费琅一起聊天。
　　费琅冷不防地问了一句：“讨厌他吗？”
　　丁凌嘴毒，林琮不可能心里完全没有芥蒂。他拍第一部 戏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过别人议论他抠门。那时候他觉得省下一分一厘，都能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只要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就不用管别人怎么议论。
　　可是现在他不缺钱了，曾经偏执的性格已经无所依仗，骤然听到别人当面数落他，真有点不是滋味。
　　林琮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却看到费琅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猛然想起李迭的下场，赶紧摇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讨厌他。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也不用帮我做什么。”
　　费琅神色放松下来，轻轻点了点头：“明天想吃什么？”
　　林琮下意识地摇摇头：“我吃盒饭就好，省钱。”
　　“我请你。”
　　“不用不用，你上次已经请过了。我总不能让你一直请我吃饭吧？”
　　他再抠门也是有原则的，一次两次还行，再多几次就变成了欠人情，他心里过意不去。
　　不料费琅说：“可以。”
　　林琮心里咯噔一声，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猜测，试探性地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要请大家吃饭了？”
　　费琅顿了一下没说话，眼神有些微妙地不对劲。林琮对这副神色很熟悉，他问李迭为什么会被封杀的时候，费琅也是这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虽然费琅对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好，林琮还是能一眼看出端倪。
　　“难道又是因为我吗？”
　　片刻后，费琅才说：“是。”
　　林琮抠门，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占别人的便宜。他不想多花一毛钱，也不想让别人为了同情他、顾全他的面子多花一毛钱。
　　何况他现在不再缺钱，没必要天天蹭别人的饭。
　　费琅仅仅是为了让他吃点好的，就不动声色地请剧组所有人吃饭。他心里感动和别扭交加，别提有多烦躁了。
　　“费总，我现在不缺钱，我只是不想在不必要的事情上花钱而已。”林琮越想越觉得挫败，却也不想伤害费琅的好意，“你不用这么麻烦。”
　　费琅越听越觉得心疼，轻轻摇了摇头：“不麻烦。”
　　如果有一个人，挣钱不少，却不舍得花钱，原因是什么？
　　林琮片酬不低，接的戏也不少，他拍戏的合约是星旋娱乐影视标准合约，里面没有任何霸王条款。
　　抠门表面上是一个缺点，本质上却是一种自律，多半是经济条件极差的情况下为了攒钱才被逼出来的自律——除了个别抠门到极点的人，没有人会自律到拿到了大量的金钱，却不去享受。
　　费琅曾经让手下的人打探过林琮的消息，他很清楚，林琮要不是怕引起大批粉丝围观，恐怕真的会挤公交挤到现在。
　　哪怕林琮不领情，他也要想办法在经济方面帮到林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