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鲫鱼(3)

　　到医院挂骨科，排了半小时队，进去后医生问他哪里不舒服，季瑜脸红，说没有不舒服，只是想测一下骨龄。医生是个四十出头的女性，戴个眼镜，面相看着挺温柔，声音也是，她看了季瑜两眼，端起面前的玻璃茶杯，喝口茶，说：“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长高？”
　　季瑜点头。
　　医生让他去四楼拍个片子，很简单，就一个左手腕的X光片，他们来得早，前面就一个人，等了半小时就拿到了片子。医生看完，说骨骺线没有完全闭合，身高还可以增长，让季瑜规律作息营养饮食，平时尽量多运动，促进身高发育。
　　季瑜问哪种运动，医生说跳高跳绳游泳单双杠打篮球，随便都行。
　　“你只会跳绳。”走出医院大门，郭历诚对季瑜说，“那就一天来个两百下吧。”
　　“太少了。”季瑜满脑子都是“还会长高”，他信心满满，激情澎湃，“加个零！”
　　跳完两千下，在床上躺了两天，郭历诚来看他，见季瑜靠在床头喝牛奶，郁郁寡欢的模样，忍笑忍得快要崩溃，进卫生间撒了泡尿，顺便抖着肩膀闷笑一通，洗了手出去，季瑜已经喝完了牛奶，拿个崭新的水晶烟灰缸，放腿上剥鸡蛋壳。
　　“你中午没吃饭啊？”郭历诚问。
　　“吃了。”季瑜剥完壳，将鸡蛋掰开，拿出蛋黄丢掉，吃掉蛋白。
　　郭历诚叹气：“太浪费了。”
　　季瑜又剥一个，把蛋黄给他，郭历诚一口吞下，出去找水，等他拿着瓶矿泉水回来，水晶烟灰缸里的蛋黄已经堆了五个。郭历诚上前抢下季瑜手里剥了一半壳的水煮鸡蛋：“够了，别吃了。”
　　“长个和吃胖这事一样，急不来，你也没见谁一口就吃成胖子是不是。”见季瑜还是不开心，郭历诚想了想，说，“我中午听晓婷说了，她和班花还有另外两个朋友晚上要去美食街吃冰，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场偶遇？”
　　季瑜终于来了精神：“走！”
　　季瑜站衣柜前挑衣服，郭历诚盯着他的背影，心想，一听班花这么高兴，看来是真喜欢。现在的喜欢有多真，结局到来那天受的伤就有多深，唉，小鲫鱼真可怜。
　　郭历诚想挺多，但有一点他没想到，他刚说的那句话里，戳到季瑜兴奋点的关键词并不是班花，而是美食街。
　　一行人在街口会合，对面四个女生人手一杯奶茶，穿着美丽的小裙子，漂漂亮亮叽叽喳喳，围在一起讨论要先吃刨冰还是先吃烧烤。
　　晓婷和另外两个女生达成一致，决定先吃烧烤，班花说：“那你们去吧，我想去段记，晚点我们再一起吃冰。”
　　“天天吃土豆粉，你不腻啊？”有个女生说了一句。
　　“不腻。”班花的脸颊在路灯映照下微微泛红，她说，“我喜欢。”
　　季瑜也喜欢，他对班花说：“我们一起。”
　　郭历诚悄悄对他竖起大拇指，季瑜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和班花并肩走了。
　　今天没停电，冷气很足，段记里面好多人，季瑜和班花进去的时候刚好还剩一张空桌子。
　　季瑜让班花过去坐着，班花抓住他手，往收银台那边瞥一眼，小声说：“你去坐着，我来点餐，你要吃什么？”
　　季瑜也往那边看一眼，段崇站在收银台里面，穿一身黑还戴个黑口罩，也不知道大晚上在那装哪门子酷，季瑜收回目光，点点头说：“我要三鲜土豆粉。”
　　班花歪了下头，眼睛弯弯：“加五个鹌鹑蛋。”
　　不愧是班花，笑起来好好看，季瑜挠了下头，才反应过来又忘了剪头发。他把发夹拿下来，坐到位子上，拿出手机给郭历诚发微信：明天记得提醒我剪头发！
　　过了一会，班花捏着点餐小票回来，坐季瑜对面，正好郭历诚发了消息过来：我知道了，你别玩手机，和人聊天。
　　季瑜放下手机，满面愁容，他不会聊天，更不会和女孩子聊天，目光一转，看到班花手里的点餐小票，他猛然惊醒：“啊，不好意思，应该我来付钱的。”
　　“没事没事，我请你，我还要谢谢你呢。”
　　就这么自然而然找到了话题，季瑜顺势往下问：“谢我什么？”
　　班花脸又红了，微低着头小声说：“刚才要不是你也说要来这里，讲实话，我一个人不一定敢进来。”
　　“为什么不敢？你不是经常来吗？”
　　班花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更小，细白的手指缠绕在一起，这是女孩子害羞时的表现。“就是因为经常来，所以才不敢一个人来。”
　　有什么不敢的，季瑜爱吃土豆粉，郭历诚不爱吃，他就经常自己一个人来。
　　季瑜不懂，是因为他不知道，就在他为了长高强迫自己跳绳两千下的那天，班花晚上一个人在段记附近徘徊，她想进去，又因为没人做伴而害羞，她就在那条街上来来回回走，等她绕一圈再走回来，段记已经关门了，她满心失望，拿出手机打算叫车回家，却在这时被人从后面勾住脖子，好在段崇去而复返，及时帮她解了围，他面色冷淡，一脚踹开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扭头看班花：“晚上不要一个人在外面瞎逛。”说完往前走几步，拉开卷闸门进了店里，很快又出来，手里多了个充电器，他看见班花还站在那里，没理她，径自走远了。
　　真如传言那般，待人一点都不热情，很冷酷。但她很喜欢。
　　吃到一半，季瑜跑向后厨，见里面不仅两个厨师和段叔在，段崇也在，他的脸拉了下来，段叔瞧着好玩：“怎么了小鲫鱼？”
　　季瑜横了段崇一眼，大声对段叔说：“我还要十个鹌鹑蛋。”
　　“好嘞。”段叔拿小碗装了十个。
　　戴着口罩的段崇在一边咳嗽，季瑜不高兴了：“你咳什么咳，我就要吃这么多，我去医院测过骨龄了，医生说我还能长高，让我多多补充蛋白质！”
　　段崇变本加厉地咳。
　　季瑜双手叉腰，刚才他吃东西的时候又把发夹拿出来别住不听话的刘海，现在脑门上的草莓气得都要蹦跳起来：“还咳，你是在笑话我吗？长得高了不起？我告诉你，我早晚有天要追上你！”
　　“追我？”段崇终于不咳了，转头看着季瑜，眼尾微微泛红，嗓音低哑，他说，“可惜，你不是我的菜。”


第3章 小鹌鹑
　　季瑜瞪圆了眼，明白过来后气得脸红：“你瞎想什么呢，我是说追上你的身高！”
　　段叔拍拍季瑜胳膊：“好了，别生气，他逗你玩呢，也没笑你，咳嗽是因为生病了。”
　　“哈？”季瑜放下叉腰的手，一时有些心虚。
　　“去吃吧。”段叔将装着鹌鹑蛋的小碗递给季瑜，转身对段崇说，“这儿没你事了，赶紧去医院，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
　　季瑜端着碗走开，听见里面段崇回了一句“没事”，紧接着被段叔训了：“都三十九度多了还没事，赶紧去！”
　　天啊，好高，季瑜想起来他发烧最厉害的一次，38.8℃，他当时难受得要命，请了两天假躺在家里养病，要不是怕学习跟不上，他都想请一礼拜。
　　对比起来段崇简直不要太厉害，竟然跟没事人一样，还照常上班。
　　吃掉六个鹌鹑蛋的时候，段崇从桌旁走过，季瑜听见段叔在后面喊：“一定要去！”
　　段崇挥挥手。
　　季瑜眼珠子滴溜一转，拿纸巾擦擦嘴，对班花说：“你去找你的朋友们吃冰吧，我有点事先走了。”想想不甘心，又往嘴里塞三个鹌鹑蛋，这才起身小跑着离开。
　　跟着走了一小段，前面的人突然转身，季瑜躲避不及，笔直戳在原地，又惊又呆地打了个嗝。紧接着捂住脖子，噎住了。
　　往前几步就是个小卖部，段崇善心大发，买瓶水给他，等季瑜仰头咕噜灌下几口，才问：“小鹌鹑，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跟着你，这是我回家的路，还有谁是小鹌鹑，我是小鲫鱼！”不对，季瑜恼恨地咬了下舌尖，“我叫季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