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简而行(35)
可简行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他只是乖顺地笑笑,尽管他此刻面色发白嘴唇青紫,他也尽量用温软的声音回道:“想你,哥哥。”
“嗯,不错,”对方好像满意了,像夸家里接住扔出去的飞盘的狗一样赞了句不错,又说,“不过,你的声音不那么抖的话,可能更有说服力。”
“没有,哥哥”简行慌忙否认,“是天太冷了,我好冷,冷死了,外面下雪了,你知道的。”
“的确是呢,”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持着电话的人像是在走动,很快,简行听见咔哒一声,风声便呼呼作响,从电话那头吹到了简行的身上,他被冻得浑身一颤。
“下雪了,多漂亮的雪啊,”温柔至极的声音霎时间话锋一转,“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看雪呢?”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可以立刻来陪你的,我们一起看,不、我们可以打雪仗,行不行?”
“啧啧啧,现在才说知道错了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不过,犯错了就得接受惩罚,你说呢?”
简行的声音终于染上几丝慌乱,但他仍竭力克制着心底无限的恐惧回道:“对,是的,犯错了要受罚,我可以受罚,罚我吧,把夏然姐他们——”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透了简行的耳膜,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地哭叫道:“放了他们!!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来找我吧,求你了——他们、他们是被我威胁的,他们……他们、”
简行再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句子,他的眼泪忍不住汹涌而至,他终于后悔了,半年时间的自由、半年的安生日子,如果要用夏然和李果来换,他宁愿永远做宋亦旻的一只狗!
“哎呀,弟弟,你哭什么呢?我只是不小心放了个电影,你怎么这么敏感?”宋亦旻慢条斯理地关掉手中的录音,轻慢地将视线投向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一脸惊恐的夏然和李果。
“有时候还真是嫉妒他们,怎么你偏偏对他们这么好?”宋亦旻冷笑着,他说的是实话,即使他心里对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有再多不满,他也不会真的对他们做些什么,毕竟,这可是最后拿捏简行的手段了。
心理暗示和催眠不再有效,表面上被调教出来的驯服感也是装的,他也只能撕破脸皮,用这种最不稳妥但还算有效的方式了。
“求你了,宋亦旻,”简行终于在轮番的刺激下心疲力竭,绝望道:“求你放过我们……”
“放过你?别做梦了,”宋亦旻的声音猛地一沉,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柔情的痕迹,“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我想你知道这样做能让我放过这两个人,给你24个小时,来找我,把我哄高兴了,这两人就不用喂狗了。”
第40章 审判
紧接着是冰冷的忙音。
简行不敢耽误,急忙从衣柜翻找外出的衣物,看也没仔细看就往身上套了一层,胡乱穿上门口一双几天前出门回来脱下的休闲鞋就冲了出去。
外面是凛冽的北风和铺天盖地的飞雪,寒气伴随着狂风飞雪灌入简行单薄的衣物里,只是他浑然不觉,发了疯一样地奔向小区门口。
简行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夏然他们的员工宿舍离这里有点远,不过打车的话也不用一小时——可天寒地冻,正值年关,积雪遍地,偏处的小区路上哪找得到车?
简行僵在空无一人的小区门口,但只是一瞬间,他又立刻毫不迟疑地朝更繁华的大马路上跑去。
风像刀子划过他的脸庞和耳朵,布面的鞋子也早就被雪污沾湿,简行现在终于感觉到冷了,感觉到全身上下的体温都在跟心一样慢慢冷却结冰。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应该会觉得长街上那个冒雪狂奔的人精神状况出了些问题,共情能力好一点的也许还会夹杂一些同情,因为分不清是雪水还是眼泪的液体沾了那个少年人满脸,实在是狼狈不堪。
马上就是拐角,简行铆足了力气加速冲过去,却突然间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体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甚至就着湿滑的冰面冲出几米远。
结冰的地面磕碎结冰的身体,简行当即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摔碎,冷硬的冰碴扎进手心,刺进皮肉,痛感却还比不上心中绝望和恐惧的万分之一。
——他不长的人生有大半是在被藏匿,被母亲藏匿、被向巡藏匿、被宋亦旻藏匿。他的自由是有多宝贵,让这些人全都不计代价地要强占、要剥夺?
他只是想随心所欲地在自己想出去的时候就出去,想和朋友玩乐的时候就能玩乐,他只是想自己的人生把握在自己手中,他只是想要回自身的决定权而已!
可是,就连这个最简单最基本、谁都可以随便实现的东西,成了他的毕生所求。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天地间所有声音都被洁白包容的雪吸收殆尽,洗却世间的肮脏、污浊、罪恶、不堪。
在这一刻,简行躺在冰雪路面上挣扎着动了几下,可疼痛几乎要麻痹了他。
在这一刻,简行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如果就此归于虚无,也不是不行……
洁白的、冰冷的雪落在简行的身体上、头发上、眼睫上,快要将他淹没、覆盖、封藏,可他不想动,也动不了。
拉着别人一起去死是很龌龊很自私的行为,可是他真的、真的、真的——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怎么去救别人?
意识渐渐涣散,简行缓缓地、死心地闭上双眼,让黑色吞噬刺眼的白,让虚幻的安逸取代现实的绝望——
“简行!”遥远模糊的一声呼唤却突然间传来,一只宽厚温热手掌颤抖着握起简行的手,他终于感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你怎么了?简行?小行?!”
简行艰难地勉强睁开了快要闭上的眼,在一片白茫茫的背景中,再次见到了曾经、很久之前,以几乎一模一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向野,又是向野。
向野的脸色十分难看,这两天他好不容易消化了一些事情,也终于派人将A港的事情调查了个清楚,刚整理好情绪要来找简行,却没想到在等红绿灯转弯的时候看见一幕足以令自己心跳骤停的画面,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荒山,回到了纠缠数年的梦魇之中。可这一次,没有别人要夺走简行的生命,是简行自己不想要了。
四目相对,向野一时间害怕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猛地一下子跪坐在雪污里,将简行拥入怀中,五指紧扣住简行的肩膀,像是要将简行融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简行在向野怀中茫然地睁大了双眼,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算强烈,但总算有点温度的太阳光,刺眼的光扎进眼睛,眼泪无意识地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不要钱似的颗颗滚落进向野的衣领间,再难寻踪迹。
眼泪是热的,抱着自己的人也是热的,热得简行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再度鲜活起来,但也仅仅只是觉得。
“放开我。”简行平静地开口,声音还浸着料峭的寒意,冷丝丝地刺进向野心间。
向野慢慢松开搂着简行的臂膀,两具交织的身体在雪地里再度错开,向野目光沉痛地紧盯着简行冻得发红的脸,缓缓抬手,用温热的指腹拭去所有水痕。
“别哭了,”向野专注地给简行擦着脸,“别哭了,我不喜欢你哭。”
看着简行毫无生气的眼睛,刚才眼见他一团死气地瘫倒在地上的恐惧感再度袭来,向野一直以来惶恐慌乱的情绪在此刻决堤,喷涌着如火山爆发席卷了他的神经、烧干他的血液,连骨髓都烤得滋滋作响。
向野摩挲在简行白净面庞上的手顿住,他不受控制地望进简行的双眼,心脏莫名狂跳不止,终于在各种情绪的怂恿下将他一直深埋在心底不敢见人的感情和盘托出。
“我喜欢你,”向野专注而认真地直视着简行的脸,世界星移斗转,世间仿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跪一坐,静默在茫茫天地间,“我喜欢你,”他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不喜欢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