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不对心(49)
钟千千听到郑平洲这么说,那点火气也就散了,她弯腰捡起保温杯递给郑平洲,顺势给了郑平洲一个台阶下:“没关系的,本来他说的就净是些没什么营养话,又不是在聊什么要紧事,算不上打扰。郑导要是还有兴致,不如一起去溪边走走?”
郑平洲接过保温瓶,道:“也好。”
他们在海岛一起拍了几天的戏,相处下来已经不再那么生疏,而且两人都对电影都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在交流过几次后,还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在路上他们聊了一会关于接下来要拍的戏份,钟千千悟性很高,有些表演郑平洲只寥寥几句,她就已经通达其中深意,不用郑平洲再多费口舌。树林并不大,很快他们就沿着小径,一路走到了满是石子的溪边。
溪水倒映着星月交辉的天幕,被映照得很亮,浅浅一层溪流向
远处延伸,不知道最终要到哪里才是归宿。钟千千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撑着下巴看远处潺潺的流水,开口道:“郑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憋了一路不辛苦吗?”
“什么?”
钟千千噗嗤一声乐了,她是个北方女孩,做事豪爽干脆,并不喜欢绕来绕去的,于是直接道:“我看你刚刚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是在想事情吧?如果是和我有关的,那就直说吧,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只要不是太难回答的问题,我都可以告诉你。”
郑平洲见她如此坦荡,心中的顾虑也打消许多,此时再多加推脱,反倒显得矫情了,他沉吟了一下,将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和梁嘉言,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钟千千闷闷笑了两声,小声道:“没想到我们郑导是个爱听八卦的。”
郑平洲眉头跳了跳,他声音沉了下去:“钟千千,你别怕,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摆脱他。”
“他?”钟千千一头雾水地望向郑平洲,满脸都是问号,“我为什么要摆脱他?”
郑平洲前两天在搜要给周渺发的文章时,偶然了解到了几个新词,例如“斯德哥尔摩综合症”“PUA男”等等,他看向钟千千的眼神里多添了点怜悯,心想,钟千千应该是陷入梁嘉言精心编织的一张情网里,到现在还没能够认清小人的面目,所以还愿意帮着梁嘉言说话。
说到底,千错万错,都是梁嘉言的错!
郑平洲苦口婆心地劝道:“当然是因为,他不是真心喜欢你!他一开始和你交往就不是真心的……”
“怎么可能?”钟千千哑然失笑,她隐约感觉到了,郑平洲可能是误会了她和梁嘉言的关系,“我们都在一起快十年了,他那个一根筋,要不是真心的,我们早就分开了,没必要拖到现在的。”
她说到这,想起刚刚在电话里,梁嘉言第无数次暗示她想要公开这段关系,以及旁敲侧击地问她结婚的计划,不由露出一个即苦恼又甜蜜的笑容来:“我倒希望他少对我一点真心,这样我就不会让他的期待落空……我现在身份特殊,没办法和梁嘉言公开,明明我们上大学那会儿我们就开始交往了,没想到年纪长了,倒要开始遮遮掩掩的。”
郑平洲被钟千千惊得双眼瞪圆,他的大脑一下接受了这么多冲击性的信息,好像死机了一样,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地逐字逐句消化起这些话来。
他呼吸变得急促,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试图再找出点别的可能来:“那……那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个**恋?或,或者,他也会有耐不住寂寞的时候?”
“他应该就是直的,对男人天生少点那方面的神经。”钟千千的笑容敛了一点,眉目间结了层冰霜似的,“不过郑导,我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要是他真敢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一定不会原谅他。”
郑平洲的大脑在此刻重新开机,像是被点燃了的烟花似,他的脑子里瞬间噼里啪啦的闪过些画面,那些曾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有了最终的答案。
原来梁嘉言是个直男?
而且,还是有个从大学时期就确定关系的女友??
这简直是闹了个天大的乌龙!
以钟千千话里透露的信息来看,梁嘉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周渺是情人关系,他们之间关系的天花板也就是挚交好友了,根本就不会有他所猜想的包养和欺骗。
这么久以来,都是他错怪梁嘉言了。梁嘉言真是平白无故的,被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了无数次,还吃了许多白眼,他还因为妒火一直针对梁嘉言……
郑平洲想到这里,脸上腾地就烧了起来,他捂住眼睛哀叹了一声,为这些年乱吃的飞醋感到羞耻。他整张脸都红透了,若不是小溪实在太浅,他真想现在就跳进去,把自己藏起来,顺便降降温。
这些天……他都自导自演地做了什么蠢事啊!
郑平洲满心羞愧,可在那羞愧的缝隙之中,又忍不住生出许多的欢喜来。
今天和钟千千出来散步,郑平洲原本计划要得到什么,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了,他就顺势问了些问题,没想到竟然问出了这样的真相,完全是意外之喜。郑平洲胸膛起伏,不住深深吸气,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散发着激动与愉悦,有一种脱开桎梏的感觉。
虽然梁嘉言只是外传的周渺众多的“男宠”之一,郑平洲也无法确定那些其他的人和周渺是什么关系,但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点——那根梗在他喉头多年的刺,终于被钟千千亲手取出来了。
第四十五章 晚安
郑平洲回到宾馆以后,还有点晕晕乎乎的,他站在卫生间里,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副两颊泛红、嘴角勾起的模样,也觉得自己看起来有点傻,费了半天劲才将嘴角的弧度勉强压下去。但他很快发现了自己还是心不在焉的——他错把洗面奶当成牙膏,挤在牙刷上了。
而且,还是在进嘴以后发现的。
郑平洲打了一杯水,漱了很长时间的口,嘴巴里还一股涩味,他靠在门框上,手攥成拳抵在自己额头上,叹息般地低声自语道:“天哪……”
他闭上眼,立刻就能在脑海里能勾勒出周渺的轮廓,那是他曾无数遍用饱含爱意的目光描摹过,留存在心底的痕迹。
周渺的眉毛细长,那下面的一双眼睛望着人的时候好像在说情话,高挺的鼻子下面,那两片唇却饱满柔软,亲他的时候,那两片唇会先下意识地先抿紧,而后又依着主人的意思,顺从地张开,像是一只打开壳子的贝,露出里面的**来,任他啃咬还是舔舐,都绝不多做抵抗。
他现在好想吻他。
郑平洲心潮涌动,情难自已地给周渺发了条消息,他打了很多字,又逐一将它们从输入框中删除,足足有二十分钟,他靠在床头拿着手机删删改改,最后发送出去的话却简短到只有两个字——“晚安。”
但其实,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周渺说过晚安了。
年少的时候,他和周渺两个人好得像是连体婴,两家又是邻居,他们就经常互相串门,有时候玩得累了,就在对方家里洗洗睡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都是男孩,没什么性别上的顾忌,便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两人的浴室里都有成双的牙刷和杯子,就是为了方便对方来留宿。
郑平洲浅眠,很容易惊醒,周渺常常会给他热一杯牛奶,盯着他喝下去再睡觉。在周渺去热牛奶的时候,郑平洲就会乖乖地把被子抱出来铺好,等喝完牛奶,两人都并肩躺在床上时,郑平洲会缩在被子里对周渺说:“周哥,晚安。”
周渺摸摸他的耳朵,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晚安。”
郑平洲没有告诉过周渺,其实热牛奶对他来说不怎么管用,真正能让他安心睡上一整夜的,其实是周渺的味道。刚去美国的时候,他心如乱麻,加上课业也很重,需要极其努力才能追赶上其他的学生,郑平洲常常一整夜只睡两三个小时,短短一个月,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那时候他每晚都喝一大杯牛奶,喝遍了便利店能买到的所有品类的牛奶,但没有哪一种,能够让他睡得安稳。